如果这种时候拒绝就相当于和这个时代的统治集团撕破脸，景滢再自负也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个时代的政权对抗——在所有异常物品都不在身边的时候肯定不行。
厉景将景滢和安百福带到耳房里，将一个小瓷瓶打开。安百福吓的躲在景滢身后，景滢还以为厉景要自己看的是瓶子，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有些不耐烦了。
“你要我干什么？”
“人毒竟然于你无用。”厉景震惊到了无以复加，想到了某种荒谬的可能，已经摸向了袖中内袋，“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是不是傻了——都说了我是好几百年以后的异人，自己不信也不要我一遍一遍的重复好吧。”景滢隔着厚实的门看向大殿，望眼欲穿，“还有别的事吗？”
虽说阉人不算文人，但厉景大半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直接的……不算粗鄙，就是赤裸到连皮肉都扒的干干净净。
“我想叫你试试，把人毒吃下去。”厉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话，没有潜台词，没有打机锋，就像只穿了里衣走在路上，竟然有些羞耻。
一直以半梦半醒的状态关注外界的罗耶娅从景滢的胸腔里探出上半身，从脸部裂开了一道口子，用触手将整个瓷瓶塞进了星空之中。
“好有趣，你管这个叫人毒？挺贴切的，毕竟是人心中最深的恶念形成的东西，像酿酒一样。答应他，记得要价高一点——这玩意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异人处理起来就太麻烦了。”罗耶娅凑在景滢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没法告诉你太多，但是你在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从这个世界什么都带不走。”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景滢没忍住露出了个变态的笑容，上下打量厉景一番，邪恶的念头井喷式爆发。
“好说，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我没理由帮你。”景滢没接厉景手里的瓶子，“权力，异术，炼器……只要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对我都没有意义。”
厉景反而了然的点头：“那是自然。咱们监天司和你这样的世外之人打过交道，你对什么感兴趣，说出来让咱家看看？”
“你的皇帝死掉的时候，我要在旁边看着。”景滢轻松的如此说道。
厉景一直侧耳听着外面的雷声，等到景滢开始不耐烦都没听见哪怕一点雷声，就像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真没想杀皇帝似的。
竟然有异人不想要天下大乱，乘风而起？
而景滢也在努力动脑子，想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那个目标在脑子里盘旋，就像个打不出来的喷嚏，景滢怎么也没法知道。
罗耶娅直接从景滢的腹腔里钻了出来，用手按着让景滢点了点头，接过厉景手里灰扑扑的布巾以后钻回了景滢的肚子里。
接下来景滢再也没回到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只是机械地将灰扑扑的东西塞给罗耶娅：布条，拂尘，蜡烛，小铜鼎……只是仔细看罩在上面的灰色，景滢却能看到细小到极致的纹路，但只看了几眼，景滢就有种随时都会睡着的错觉。
“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出来？”景滢和罗耶娅闲聊抱怨，“我还想看看这个大场面，现在倒好，只能听声音了。”
“来日方长。”桑涅恩加入了闲聊，“万寿宫里还有一只天眼，没长在任何人身上，疑似炼器。你是否想查查看？”
但凡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景滢都不会同意在这个鬼地方当垃圾桶。但外面已经开始传来惨叫和杂乱的的声音，景滢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做出可能刺激到……本地人的事，只是尽量催动天眼，透过棉纸糊的窗户往外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事，人牲出了点岔子罢了。”厉全忠蟒袍猩红，轻描淡写的将两枚小印放在罗耶娅从景滢胸口伸出来的漆黑触手上，“两个宫女心念不净，已经被处理了。”
景滢一下就想起了那场着名的“宫女试图勒死皇帝”的大事。
“别想了，咱大明气数远远未尽。”
又是几声惊怒交加的呼喊，景滢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呢？厉景脸色一沉，直到外面的动静都消失也没再说什么。
景滢带着安百福，被一顶青幔小轿送回了小巷。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到诡异：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和异人有关系的东西出现在景滢身边，安百福每天去开给殷实人家的女子学堂。教书的是丈夫意外去世的寡居女子，琴棋书画略懂（比景滢强得多），除了识字之外还能教给女孩一些针线活和厨艺，很是受女孩家人欢迎，就连景滢也是拜托崔绣娘当中间人，又给小孩编造了一套身世才将小孩塞进去。
景滢不喜欢这种服务性太强的课程安排，但这是这个时代的女孩生存必须面对的东西——既然没有办法让这孩子享受景滢觉得理所当然的人生，至少得让她在这个时代觉得幸福。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若有若无，但景滢懒得管——学用柴火做饭，照顾孩子，缝纫，读书写字，学习明朝官话的说法……如果监视者能出来帮忙就更好了。
没事做的时候景滢就睡觉，在荒芜的梦境里寻找熟悉的感觉，和罗耶娅扯淡闲聊，将“感觉”用能力封进血液里，带出梦境以后存在能保鲜的异常物品瓷坛里。
大明的京城冷的惊人，景滢不想看见马路上冻到濒死的乞丐，已经两天都没出门，只是用procreater粘贴出以前储存的果蔬肉蛋给安百福蒸蛋糕。但在安百福看来，这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让景滢都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偷懒了。等外面……我带你去饭店，能买到什么就吃什么，嗯？”
安百福长得飞快，个头已经到了景滢的胸口。女孩已经壮实了很多，穿着崔秀娘精心做的、内里缝着兔毛的棉布冬衣，靠在景滢的怀里吃蛋糕，盯着坐在影壁上面的罗耶娅，几乎忘了咀嚼。
“乖，叫姨，姨姨给你买糖吃。”
罗耶娅尝试用触手头发摸安百福的脑袋，小孩将上半身都埋进了景滢的外套里，躲开了漆黑如墨、几乎横跨了半个院子的触手。柔软的触手间有些尴尬的在空中徘徊了一会，卷着被景滢放在石桌上的水果碗恢复了正常长度。
“不要吓唬孩子。你怎么跑出来了？桑涅恩呢？”
好像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名字脱口而出，景滢一下就愣住了，随后眼前一花，许久不见的简体字出现在视野中。
“好久不见，我在。”
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荒谬的梦，景滢猛然想起了很多东西：这场穿越的目的，梦网和桑涅恩，2024，末日……
“桑涅恩？你怎么醒了？发生了什么？”
普雷厄之眼和桑涅恩一起在景滢视野中闪烁，陌生的异形文字出现又消失。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惊呼和哭泣声从远方响起，安百福手上的蛋糕不知不觉的掉在了地上，趴在景滢的怀里抽泣了起来。
景滢用血役术检查了一下安百福的身体，只感觉小孩的身体正在飞速衰弱。罗耶娅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触手上钻出了几颗眼球，将安百福和景滢圈在了一起，长着金色横瞳的眼珠滴溜溜的打量安百福。
“是两种异术在她体内活跃了起来——你让她的血冷静一下，我来搞定谶文。”
安百福的血役术完全来自于景滢，景滢对安百福血液的掌控能力相当强，很轻松的就让狂躁的血液和其中蕴含暴涨的炁平和了下来。罗耶娅的手段就离人类很远了——
“你真的不会把人给……呃……”景滢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只能皱着眉毛，看着两根触手从安百福的嘴巴、耳仿佛源源不断的往里伸。触手露在外面的部分上面闪烁着繁复的字符，带着难以形容的效果的炁出现又消失，最终汇聚到了罗耶娅的体内，进入了梦境。
“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伤害她。”景滢已经打算阻止罗耶娅了。
罗耶娅浑身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金色的横瞳收缩又扩大，最终都看向了景滢：“你还没发现吗？这个世界少了压制邪祟的东西，皇帝已经死了。我做什么根本就没法影响任何人的结局——这是我们的过去。”
安百福的结局……景滢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不满十岁的孩子。
“她是我的血脉，四舍五入也算是我的女儿，和茉莉一样。历史上死掉的皇帝很多，我的孩子就这么两个。”
景滢已经做出了决定，最大程度激活普雷厄之眼，看向了皇帝所在的方向，同时用血役术寻找厉景。
【我已经将梦网联入了十四个意识，有一个坤道现在就在宫里。】
【厉景也在。】
【要不要去和他们聊聊？】
竟然有这么美妙的巧合。景滢正在想怎么接近刚死的皇帝，就有人愿意将人请进皇宫。
巧合的像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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