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城再向北便是金陵城,这里虽然不是什么修道者常聚的地方,但却是人间少有的繁华地方,相比于常年战乱的西南,富饶的江南之地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大的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官吏治理有方,比起那风月城来似乎更有几分人间天堂的味道。
贯穿整座城的是蜿蜒的秦淮河,河水两岸是各式的酒馆客栈,河水中是缓行的游船画舫,设计用料虽远不如风月城那般奢华,但在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里仍旧有种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的魔力。
整条秦淮河最恢弘的酒楼坐落在最宽的河湾处,深入河水中心的酒楼三面环水,高出周遭建筑好几层楼,若坐在临边的酒桌上一扭头就可以把整座金陵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再加上现在正是戌时,明亮的灯笼挂满了每一层的屋檐,夜里的江风吹来,这些灯笼便缓缓旋转起来,连带灯笼上画着的鲤鱼也在地板上游起了泳,时不时地还会钻进整座酒楼唯一沸腾的那个火锅里。
这么大的酒楼里竟然只有最高层临江边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靠着栏杆眺望着繁华的金陵城,女人则把头埋在碗里,手里的筷子飞快地在锅里、碗里还有嘴里倒腾。
“你真不吃了?”女人嘴里塞满了东西,含含糊糊地嘟囔着,“要不再来点吧,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宫里那些个厨子只知道怎么把有灵气的东西堆在一起,从来没考虑过色香味,还得是凡人会享受。”
望风的男人回头看了看一桌子的狼藉,实在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索性利索地拒绝了,“你吃吧,我不饿。”
“你真是人吗?就算你修为高不用吃饭,可你连着睡了几个月难道就没有一点嘴馋的意思?”
“没有。”男人淡淡地回了一句之后就又看向了栏杆外,不知何时,一只画舫停在了酒楼外的小码头边,从船上下来一个人,走向了这座被包了场的酒楼。
“没有就给我把那盘肉拿来。”女人指指旁边桌子上刚刚端来的一盘盘刚切好的羊肉说道。
“不管。”男人果断拒绝了无理要求。
“哼!”看样子女人本来也没打算让男人帮忙,在她开口问的时候就勾了勾手指头,旁边桌子上盘子便一个接一个地朝她飞了过来,“你要不愿意帮我端盘子,那就跟我说说华胥西苑的故事吧。”
无月明眼珠子转了转,瞥了一眼埋头苦吃的阿南,“我还以为你这些日子都在专心修道,没想到你还有时间偷听别人梦话。”
“那怎么了?只许你说,不许我听?”阿南白了无月明一眼。
“堂堂风月城的大小姐,还会好奇这些江湖逸事?”
“我这不是缺乏江湖经验嘛,从你这能套一点是一点,”阿南接着问道,“快跟我说说那睚眦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每一个从华胥西苑里出来的人都绝口不提?”
无月明眼珠子在阿南脸上转了转,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还有你,明明这么厉害,怎么从来没有在那些出来的人嘴里听到过你的消息,反倒是黎向晚和慕晨曦的名字被经常提起,你又经常喊他们的名字,你和他们……很熟?”
无月明皱起了眉头,对于那段过去的记忆他实在是不想记起,“你之前对我避之不及,怎么如今突然之间对我这般好奇?”
“哪里是对你好奇,”阿南放下了筷子,用湿毛巾掩住了半张脸,“你是睡了一觉,我和小江可是听你叨叨了几个月,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了,能不好奇你的故事吗?”
无月明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去,看向了楼梯口,“我的故事不如长孙无用的书里写的那般有意思,你听了也没什么好处。”
“哼,不想讲就不想讲,找这么多理由。”阿南小声嘟囔着,理了理稍有些杂乱的发鬓,和无月明一同看向了楼梯口。
从酒楼的楼梯走上来一个年轻人,正是在廆山与二人有过合作的算命先生许来迟,自那廆山之后,许来迟的生意是越发红火,本来紧巴的生活渐渐富裕了起来,除了一身行头越发的像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之外,精神气更是足了不少,嘴边终于蓄起了象征着道行的小胡子。
许来迟看到两个人之后先是愣了愣,随后走到两人跟前不远处站定,抱拳行礼道:“贫道见过两位大人。”
“多日不见,许天师倒是精神了不少。”阿南率先问道。
“这位大人认识我?”许来迟有些意外,他可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
“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我曾与许天师在廆山有过一段渊源。”
许来迟更是疑惑,可他从阿南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只得从一旁的无月明身上找找线索,果然,那双灰色的眼眸顿时让他有了印象,“你莫非是无兄?”
无月明点了点头。
许来迟再次看向了阿南,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位想必就是南公子了,贫道实在是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精湛的易容之术……”
“行了,抬举的话就不必说了。”阿南摆摆手,如今已今非昔比,这些个易容乔装的手段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是,大人说的是,”许来迟弯腰抱拳,“当时就觉得二位气度不凡,能在那凤凰墓中全身而退的又岂能是普通人?但实在没想到二位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你知道我们是谁?”阿南问道。
许来迟挑挑眉头,他本来说的是客套话,让他来这酒楼的人可没告诉过他是谁叫他过来的,但他毕竟是个算命先生,这点小事情他还是可以算算的,“二位……莫非是即墨楼的长孙公子和百里家的百里郡主?”
无月明和阿南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阿南问道:“许天师不愧是许天师,你怎么知道我们二人身份的?”
“实不相瞒,召我来这酒楼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让这般高手跑腿的只能是那些大家族大势力,这其中能像二位一样一男一女同时出现的其实也不少,但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廆山墓中发生的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而那新出的《江湖风云录》里虽然将故事做了修改,可里面有的一些细节却是最难编造的,阁下若不是即墨楼的长孙少爷,是如何知道那些故事的呢?”
“既然许天师已经知道了,那还请许天师帮我二人保密。”好不容易有一次让长孙无用替自己背锅的机会,无月明自然不会错过。
“那是自然,贫道自会守口如瓶。只是不知二位大人这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为了这个。”阿南起身走到了另一张桌子旁,掀开了盖在桌子上的白布,露出了里面的那个水晶盒子,盒子里的那支红色羽毛消停了不少,安安静静地浮在盒子中,正指着北方。
许来迟走上前去蹲在桌边细细瞧了瞧水晶盒子里的羽毛,问道:“贫道懂些风水,懂些老物件,可是不懂灵兽,这羽毛是何物贫道实在不知。”
阿南解释道:“这羽毛是颙的羽毛。”
“颙?”许来迟猛地回头,“你是说死在令丘山的那只颙?”
“正是。”
“没想到你们手里还有这东西,”许来迟站了起来,“不知道贫道有什么能帮到二位的?”
“前几日开始,这羽毛突然自己向着一个地方飞,怎么拦也拦不住,于是我们便跟着这只羽毛一路前行,直到到了金陵城它才消停下来,”阿南拍了拍水晶盒子,里面的羽毛轻轻晃了晃,“之前在廆山,我们见到了凤凰留下的瓷人,她说凤凰真正留下的墓另有它处,我们觉得这凤凰陵就在这金陵城里。”
许来迟直勾勾地盯着阿南的脸,他实在是没想到廆山里的东西竟然真的和凤凰有关,而那凤凰竟然真的留下了传承。
“所以依许天师的高见,这金陵城里,凤凰墓该在哪呢?”阿南莞尔一笑,唤醒了呆滞的许来迟。
许来迟再度看向了水晶盒子里的羽毛,沉默良久之后问道,“若我这次帮二位找到这凤凰墓,能拿到什么报酬?”
“这前半卷《七字寻龙诀》归你了。”在原地坐着没动的无月明摸出了那本陈旧的古籍丢在了桌上。
“此话当真?”许来迟像猎豹一样看向了古籍,眼神里的欲望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长孙无用……”无月明歪歪脑袋,“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好!”许来迟原地转了几圈便大踏步地走向了栏杆,他伸手指向栏杆外,袭来的江风吹动了他的道袍,“这金陵城虽然修道者不多,但在凡人的世界里却是江南重镇,多朝都定都于此,众多的帝王陵也都建在那紫金山上,那里风水极佳,是修建陵墓的最佳之地,可若是凤凰的墓,想来应该不会如此简单,除非……”
“除非什么?”阿南也来到了栏杆边,跟着许来迟一起眺望起了夜色里的金陵城。
“除非那整座紫金山都是凤凰墓的封土。”许来迟回头看向了阿南,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南将信将疑地向北方看去,那巍峨的山脉像是一只沉默的巨兽,正在夜色中回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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