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念拎起萧云柯的脖颈，眨眨眼，那只毛笔顿时写道：“我哪里说不要你了？”
萧云柯弱小可怜又无助，“你刚才不是嫌我麻烦要丢下我吗？”
“……”顾亭念真被他的脑回路给震惊到了，他费解的看向萧云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还有上次也是，在周青词面前莫名其妙的问师尊会不会一辈子陪着我？
这孩子这么没安全感的吗？
要不是他不能说话，真得好好问问他。
他叹了口气，没用毛笔，而是打手语，再配上了真诚的表情：我收你为徒，我会对你负责，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萧云柯眼眸一动，喃喃：“师尊……你要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念在孩子还小，顾亭念坚定的点头，继续打手语：伤口我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快去休息吧，不然长不高。
为免萧云柯又露出那可怜兮兮的表情，顾亭念还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阁楼虽然有三层，但都是独立的空间，外面看不到里面，私密性很强。
外面似乎淅淅沥沥下起雨了，打在窗棂上有种天然的宁静平和感。
萧云柯回到二楼的房间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前世自己刚被收进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能从乞丐生涯一跃成为有家的孩子，可是……
“师尊，我不想和他一起住，他好臭。”那时年纪尚小的张慕跟在顾亭念身后，撅嘴撒娇，少年的脸上一派骄纵。
萧云柯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怯怯的站在那里，就像是被人审判的肉。
他是在和乞丐争斗的时候没控制住自己的仙力，把人伤了个半残，然后才被当地的人送上了元玄派，这过程中当然没人会给他洗澡，因此有点味道是正常的。
许久，他听到那个天仙一般的师尊开口了，“……不一起便不一起吧，萧云柯，你去后山住。”
张慕闻言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萧云柯愣愣的：“师尊，后山怎么去呀？”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蓝衣仙尊，那人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他描述不出来的气质，眼眸抬起时冷冷的——
“那边的小道上顺着森林一直往前走就是了，后山有座茅屋，你暂且去住着吧，会有人给你送饭的。”
他说话时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力度，萧云柯乖乖的就去了。
可茅屋真的只是茅屋，里面只有一张破烂的床，还有许多蛛丝。
好在萧云柯以前常常露宿街头，现在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抓了一把草绑了绑，就开始打扫起了屋子。
可等他忙完这一切，顾亭念却没有过来。
师尊……去哪里了呀？
他什么时候过来呀？
萧云柯坐在门槛上，支着下巴，看着远处。
他从傍晚等到深夜，都没有人过来。
最后在门口睡着了。
“……孩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萧云柯是被一个一脸平静的陌生男人喊醒的，那人穿着元玄派弟子的白衣，十分显眼。
“……你是？”萧云柯开口，却发现声音很沙哑，就像生病了一样。
“……我是你的师兄，悯天峰的。”白衣男子端过来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并蹙眉问他：“你怎么会在门口昏倒？”
“……我，我在等我师尊……”萧云柯扑闪着睫毛，小脸上的神色突然难过起来，“他说、他说让我来这里……会过来教我的。”
白衣男人一顿，“所以，你在门槛上等了他一晚上吗？”
萧云柯怯怯点头。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白衣男人语气生硬的说，“以后由我负责你的起居饮食，还有修炼。”
萧云柯呆住了：“为什么呀？”
白衣男人沉默了很久，才看着他的眼睛，“他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黏着他，不要去和峰里任何一个人接触，到了年纪再下山去开个小店平安健康的活着就好，那时门派会给你发仙币的。”
“……啊？”萧云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我上来不是学习修仙拯救天下的吗？”
白衣男人又沉默了。
良久后，他才开口：“你想拯救谁？”
那一瞬萧云柯脑海里闪过了经常给自己攒着饼子的、同样流浪的老奶奶，闪过了被遗弃的瘸腿小乞丐……还有生了病却不敢去医堂的睡在老巷子里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白衣师兄，没来由的觉得很亲近，于是絮絮叨叨的掰着手指说了：“不止那个奶奶……还有被丢掉的妹妹……还有好多好多呢！不是说修仙了就可以拯救天下吗？师兄……我要修仙的呀。”
然而白衣师兄却沉默了更久，才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师尊坏，你是好的，是他不配教你。”
萧云柯怔住了：“啊？”
他没想到这个人对顾亭念的评价如此不好，但是他本能的为自己的师尊狡辩：“不会的吧？他……他怎么会是坏人呢？他是仙尊诶……”
“他不给你饭吃，把你扔到这里，就是坏的。”白衣男人继续语气生硬的说。
“可是……他是我师尊呀……他怎么会坏呢？我不理解。”萧云柯还是疑惑。
白衣男人眉头一蹙，“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一旦冠上任何长辈的关系，你们小孩子就要对长辈无条件、甚至明知那不是为你好的行为进行服从，你又不是他养的狗——狗还会反抗咬死对自己不好的人呢。”
萧云柯咬咬唇，没有提这个话题了，显然还是很纠结。
“……把饭吃了，睡一觉，起来你的风寒就好了。”白衣男人又干巴巴的说。
这个人这样说话好可怕！萧云柯害怕的端起饭碗，喝起了里面的粥。
粥熬得很稠，放了许多肉丝。
真好喝呀。
萧云柯想，他还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粥呢。
白衣男人看着他喝完，脸色才好了一点，正要收起碗筷……
“我去洗罢！”萧云柯抢先一步拿起碗，却被白衣男人拎小鸡崽似的按回床里，只听他霸道的说：“你，睡好，不许动。”
白衣男人离开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孩还睁着眼睛，顿时又皱眉，奇怪道：“不困？”
萧云柯立刻闭上眼。
但那呼吸却显示出他并没有睡着的讯息……
“……睡不着？”白衣男人坐在了他的床边，似乎哼起一首温柔的曲子……
渐渐的，本来只是装睡的萧云柯睡着了。
梦里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师尊……他在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萧云柯蓦然惊醒过来，坐了起身，抬手摸到了满头的冷汗。
此时窗外的闪电轰的一声响起，电光好像将整个房间都点亮了。
……好奇怪，为什么会梦到那个时候？
他记得那个师兄后来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肯透露名字，但最开始那个人确实给自己很多帮助。
再后来，萧云柯把顾亭念带回魔宫的时候有问过那个人的下落，可顾亭念却只说没见过。
顾亭念……
是啊，那个时候顾亭念对他多差劲啊。
但后来在魔宫的时，他对自己却很好，唯一一点不好的是总想着跑，以至于他特地打了一套锁链出来绑住顾亭念。
他记得自己受伤回魔宫故意给顾亭念看伤口的时候，那个人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没了血色。
还有那个时候……
“……师尊，”灼热的喘息间，萧云柯抓紧顾亭念的手，和他十指紧扣，“这里好疼……亲亲它，好不好？”
顾亭念嘴唇微微一动，脸上泛起一抹薄红，“……拿下去。”
“师尊……”萧云柯见这招不行，换了温声软语的撒娇，“真的很疼……以前我在清云峰自己一个人挨着的时候，都没人哄我……你那个时候只顾着哄张慕了吧？”
下一秒只见顾亭念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没有……我和他没有那种关系，也没你想的那么亲。”
“可我受伤的时候都没人给我抹药……”萧云柯像条大狗似的蹭了蹭他，“师尊……帮帮我嘛……”
一声轻叹传来，顾亭念最终是妥协了，拿过一旁的药，“真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萧云柯发出委屈的小狗一样的呜声。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顾亭念受不了他的撒娇。
后来在魔宫相处的短短一年里，他把这撒娇技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每一次顾亭念都会任他予取予求。
想到这些，萧云柯脑筋一动，抱着枕头去了楼上，像小动物一样爬进顾亭念的被窝。
“……唔……”
顾亭念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拱了进来，他半睁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发出轻微的疑惑声，“嗯……？”
嗯嗯啊啊这类的简单词他还是可以发出声的，但更多的别的却不太能了。
“师尊……”萧云柯委屈的说，“外面在打雷……我害怕。”
处于半清醒状态的顾亭念没多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本能的把他拥进怀里，拍拍背，又陷入梦乡。
寻常的修士经过这么一遭早就醒了，可顾亭念却没有。
一来是因为他的意识里是相信元玄派安保的，二来也是因为清云峰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这里还有周青词的安全网保护，所以他才能这么无忧无虑的睡着。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前半夜他还陷在一个美梦里，后半夜却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里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殿中只有少量的烛火亮着，浓烈的熏香味窜进了他的鼻腔。
床笫之间，有人影闪动。
“……你，打算将云礼派怎么样？”
这声音很清冷，语气却像是忍受着某种折磨，让人感到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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