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前，岳穆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这都中午了。
林总管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忘了吧？
早上去的，现在还没回来？
陛下难不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所以在和林总管争辩么？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林总管，若是实在不行，也不必忙了，陛下甚至连见在下一面都不愿意，看来就是没戏了。
然而，正在这时，林恒带着赵舒走来。
“岳穆，陛下来了。”
岳穆听到这话，虎躯一震，二话不说躬身一拜。
“岳穆见过陛下！”
赵舒神色恬然，对自己为什么迟到并没有解释。
岳穆自然不敢多问，但起码是见到了。
听闻陛下登基，不过一年，如今见到，的确是年轻，却不失帝王仪态，当真不凡。
且在陛下的带领下，派林总管和狄将军一举掠夺三州之地，俘获慕容女帝！
这可是历代君主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他岂会有半点不敬？
林恒看向岳穆，笑着说道：“陛下心目中已有合适人选，所以劝陛下来见你并不容易，待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岳穆郑重点头，再度一拜。
“谢过林总管！”
武德殿中，赵舒打量着眼前低眉垂目的岳穆。
一般而言，未得天子允许，不得直视天子，此乃僭越之举，虽然规矩如此，但朝中已然很少有人坚持。
远看此人，便是一身气态不凡，虽着装简朴，可神情仪态都各位有度。
凑近一看，面容苍毅，杀气内敛，不卑不亢。
“你便是岳穆？”
赵舒嘴唇轻启，缓缓开口，对于此人仪态已然是满意。
岳穆拱手一拜：“在下正是。”
赵舒淡淡说道：“林总管今日在朕面前举荐于你为统军主将，可朕以为，你身无军功、建树，便让你统领一支二十余万人的部队太过于托大，你可这么觉得？”
对于赵舒而言，她不清楚岳穆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军中事宜，主将在战场上就是负责统御一切的，要高过皇帝。
一旦人选不合适，影响太大，临阵换将，有损军心。
韩昌老成，有军功建树，比较稳妥，以韩昌自然最为合适。
岳穆闻言，旋即起身，脸色并未有所变化。
“臣以为，自当如此。”
此话一出，林恒一愣。
我是让你争取统军主将的位子，没让你拒绝啊！
你倒是说两句啊？
赵舒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好笑：“既然如此，今日为何还来见朕，还是说你还有其他的话？”
岳穆点了点头。
“穆被韩家收留十数年，一直受到家主重视照顾，若陛下有意让家主为统军主将，自然不敢善居。”
赵舒眯起眼睛，目光冷冽落在岳穆身上。
“不敢善举？你以为这统军主将的位置你不能坐，是因为你不愿意抢了韩将军的位置？”
“穆，不敢言。”
赵舒打量着眼前之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统军主将的位子，若自己有了合适的人选，还是韩昌的话，因为知遇之恩，他不会抢夺这个位子，也不会抢夺功劳。
仅仅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因为他岳穆没有能力？
这让赵舒格外疑惑，此人有什么能力，能得如此之多的人推举，甚至连林恒都要跑到自己面前保举此人？
这么长时间，林恒可是从未如此热衷地向自己推举过一人，尤其是来的路上还一直说岳穆的好，让她好好看看岳穆是什么人。
赵舒停顿片刻，再度开口。
“如今，边关三州，皆已有辽军围城，若你为统军主将，若在灵州之地，三十万厢军，你该如何扛下辽军攻势？”
岳穆略微思索片刻。
“厢军的话，大多为流民草寇博取生计加入，其本身作战实力不强，且贪生怕死，面对辽人，难求一胜。”
“辽人自然知道这点，也料定陛下定然会把实力最强的联军放置在儒州，再以慕容女帝吸引辽军主要攻势，那么落在灵州境外的辽军，不过十万之数。”
赵舒眼眸微动。
昨夜军报传来，北海郡王赵元成所在的幽州，十五万大军压境。
儒州，三十万！
灵州一带，面对湘军和杨家种家镇守的灵州，只派出了五万人。
但其中一万，是辽人骑军的顶尖战力，铁浮屠军！
这军报是以最快速度传递回来的，也就是说其他人根本没有可能得知。
岳穆并未停顿，而是继续说道：“既然军力有碾压之势，取胜的可能也就更大，若仅以厢军对敌骑军，须从士气给予厢军底气。”
“非破釜沉舟，冲阵碾压而击之，以五成军力为代价，或有九成胜算。”
赵舒皱了皱眉头。
“若是以联军出击呢？”
“三成军力为代价，九成胜算。”
林恒呵呵一笑：“为何是九成不是十成？”
岳穆解释道：“率军冲阵，是以气势碾压，但军队实力不强，一鼓作气吞下辽人之后，辽人军心必然大败。”
“可若是没能达到一鼓作气侵吞辽军的结果，被辽军反应过来，同样是冲阵杀敌，那就会输。”
林恒听到这话，叹息一声：“如此说来，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那胜算为何会有九成？”
岳穆沉声道：“因为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一旦辽人反击回来，所有人都会死！”
“只要这些人不想死，他们就会冲上去，那便是有九成胜算！”
听到这话，赵舒迟疑片刻：“可厢军本就如此，如何能让他们为你卖命？”
武朝军力，其实还算不错，但大多数的人都是贪生怕死。
看到一个人退却，其他人也会退却，在战场上，这就是临阵畏惧，对于军心的影响很大。
正规军尚且如此，何况一群流民草寇聚集起来的厢军？
岳穆再度回答。
“以营字为例，先死主将、再死督军、再死将士。”
“倘若战毕，营下将士先死，先斩督军，再斩主将。”
“以此为继，自上而下，臣带人冲阵，若臣不死，那副将不死，小将不死，则将士不死，军心不散，便士气大涨而不退，便真有死伤，以此惩戒，直接以阵中将士替补上位。”
“则士气不衰。”
林恒和赵舒都是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打的话，营字统军之中，如果真有死伤将士的结果，那么直接斩杀督军再斩杀营字统将，而将士直接继承，再立营字。
这对于贪生怕死的将士来说，是最大的精神支持。
因为如果统军被斩，而他们活下来，就能以军功大小即位，直接升官。
这就是天大的利益作为诱惑！
而如果要拿到，他们本身就要杀敌然后活下来。
原本就是为了去送死而送死的将士，归宿就是一个死。
那为什么不能搏一搏，去杀敌抢夺功名呢？
林恒对军阵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可也是上过战场的。
知道军心这种东西，才是一支军队能否胜利的根本。
如此设计下来，岂不是能从上到下完整的创造出一支军心强大、士气强盛的部队？
之前的林恒，都是觉得岳穆这个名字不一般。
当下只觉得，岳穆这个人才是真正不一般的。
他看向赵舒，而赵舒凝重的表情已然给了二人答案。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为联军统军主将，但朕只能给你五万人，负责镇守灵州。”
“加上灵州的三十万厢军，你自行调遣。”
岳穆神情肃穆，躬身一拜。
“岳穆领命！”
赵舒声音清冷，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守住灵州城不被攻克，那就是大功。”
“可若是你守不住，为你担保之人，一律问罪，而你，也自当问斩不赦！”
岳穆沉声道：“倘若灵州城被破，臣的头颅会摆在陛下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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