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把行李放好，空乘组的领班就过来了。“尊敬的客人，欢迎乘坐本次航班，接下来将有我为两位服务。如有需要可以举手示意。”
丁叮看一眼机舱里，寥寥无几的乘客，“谢谢，我会的。”
“谢谢～”
杨杰等人离开后，看着两腮鼓鼓的鲸鱼宝宝，低低的笑了。
“这就是开心了？”
“哼，才没有！”
他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小笑窝，伸手点了点。“我家小姑娘真好看！”
他拉着青葱小手，笑道。“小同志是坚定的，糖衣炮弹都没用，我还是坦白从宽吧！”
“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杨杰揉揉小姑娘的头顶，拉她靠在肩膀，帮着她调整好坐姿。
“腾家二小是我前小舅子。”
“嗯～”
“他出事儿了，我不能置之不理。”
“四哥出面都不好办吗？”
“嗯～也不是，”
“哪你还火急火燎的赶回去！”
“腾家大伯父平调出京，腾四在京都混得开，真遇到事情也能解决，有的关系动了，就远了，为二小这事不值当！”
“那到你这儿，就是打声招呼的事儿了？”
“实力不允许啊！”
“呵呵～”
“不要这么笑，回京吃个饭的事儿！”
杨杰见丁叮皱眉，忙帮她抚平，“对方的人挑衅在先，二小动手，双方都有错，只是对方背后有人，刚进局子就被保释了，走之前又跑到二小面前奚落，要告他故意伤害，态度恶劣，不愿和解。”
“那现在什么情况？”
“老四把二小保释出来了！”
“局里是希望他能私下和解？”
“嗯～得找关系帮忙牵头，坐下来谈，能和解是最好的。”
“若是和解不了，会怎样？”
“最坏的结果就是二小放弃保研，送他出国留学。”
“你觉得是学院里……还是……还是……”
他垂目，抬手轻掐了一下粉嫩小耳垂，“都有可能，小姑娘别担心，我就怕你多想，才要带着你一起回京。”
她抻抻手，搂住他的臂膀，呵气如兰，嘟囔着，“我才不担心，我要补觉了。”
杨杰看眼她放松下来的小姑娘，调整坐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到腾家二小，那个漂亮男孩儿。
他6岁丧父，长姐尚未成年就被迫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他的母亲还是江南大学的高材生，工作不到两年就被腾部长看上，老夫少妻，被宠的早早办了病退，跟她同届进部委实习的学生，大都仕途顺利。
15年一个轮回，在京都混得最差的同学也都是正科级干部了。
她和老腾从认识到结婚生子，丧偶，也就短短10年。也不是没人劝她改嫁。
杨杰想起当初的三人约会，玲玲曾不止一次的感叹唏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那继母，遇到我家老腾是真真的可惜了，60年代江南大学高才生！被我家老滕宠成了一只金丝雀，菟丝子，老腾病逝，她丢了魂，失了魄，整日缠绵病榻，二小只有我了。”
“你带着他来就是，小屁孩儿一个，我们一起照顾着，没了父亲，他还有你，还有我，男孩儿需要学的，我来教！”
杨杰第一次见腾家二小，他才四岁多点儿，那天他被腾璇强拉回家看她的漂亮男孩。“我弟弟特别漂亮可爱。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我爸爸太忙了，太太要照顾弟弟，姑姥姥派人来接我相伴，姑姥姥住的花园太大了，贴身照顾的就有三个，一厨娘，一个伺候洗浴，有个薛姨妈每天都陪着她插花煮茶，夜里还睡她闺房外间的软塌上。
我去了家里，管家爷爷也有安排专人照顾我，爸爸说我是去代替母亲尽孝的，不能惹姥爷生气。
姥爷年前把他的三姨太送香港那面儿去了，心里不得劲呢！
二姨太太每天早上来喊我起床，用完早餐后就带着我去给我姥姥上香，求姥姥保佑我姥爷能平安过年。
我站在廊坊里说，“姑姥姥住的花园子真大。”
她说，“孙小姐，姑奶奶住的小花园，不及我家格格的一半儿大。想当初，我家格格出嫁，10里红妆……”
二姨太太还说，我姥爷和姑姥姥把家产都捐献出去了，就留了这两进的庭院……
每天，早起去祠堂给姥姥上香，到后花园哄姑姥姥开心。
那天，我听到姑姥姥和二姨太太说，等我姥爷走了，就给她一笔钱，让贵舅舅带她回河北老家去，那边有个别院，已经登记在贵舅舅名下，让她和儿子回去安享晚年！”
窗外云海翻涌，杨杰内心也不平静。
杨杰知道腾璇的姥爷是前清遗老遗少，镶黄旗。
后来，她姥爷果然没能闯过年关，腊月里，难得一个暖阳天，老爷子让儿子抱到花园里听小曲儿，睡过去，就再没醒过来。
老爷子走后，二姨太带着儿子回唐山安度晚年。
她的姑姥姥旧年也去了，听说她母亲娘家只剩香港那位三姨太了。
她的母亲出生极贵，太太出生名门，从河北唐山嫁进京，带着100抬嫁妆，两房陪嫁，二姨太就是她房里的大丫鬟。
成婚多年，太太就得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前丈母娘，她知道老爷子在外养戏子，请了人上门教大丫鬟学唱曲，调教好就派人请了老爷回府，抬了大丫鬟做妾，满姑娘不够温柔小意，她又帮老爷娶了三房，老爷子下了衙门才肯回家去。
嫡姑娘三岁启蒙，6岁就被送到京都闺学里，一起读书的一个小姐妹，跟着父母出使海外，三年任期满，又跟着父母留洋归来，她为闺学带来了新思想。
嫡姑娘，也就是前丈母娘。
她受新思想引领，留下一封家书，跟着好友一起到天津、转辗广州、最后到湖南，参加请愿活动，后来加入共产党闹革命。
在革命的道路上，她与腾部长相识、相恋，婚后，两人服从组织安排，一个跟着刘邓大军往西南，一个赶往唐山。
聚少离多。
腾璇出生时，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她被送回京都，恰逢其会，最后又由姑姥姥安排的保姆嬢嬢带回唐山老家避祸。
她的母亲去世后又过了几年，腾部长平反入京任职，收拾稳妥家里，才抽身到唐山老家接腾璇回京！
腾璇，从出生，就跟着保姆嬢嬢生活在唐山乡下，饥一顿，饱一顿！
后来，后来，腾部长续弦。
她的继母，上海的家，在弄堂里，一个弟，一个妹，遇到特殊时期，弟妹都没能读大学。
旧年姑姥姥病危，腾璇没办法兼顾家里，那边小姨还上京接了阿姐和姨侄回上海照顾。
杨杰知道老爷子和父亲当初之所以不反对自己娶腾璇，也是念着仙逝丈母娘的战友同袍之情。
若是前丈母娘还在，会怎么样呢？
玲玲还需要用稚嫩的肩膀承担起腾家二房的门楣？
杨杰曾站在病房外看到病危的老人托孤，“小腾同志，我走后，家里妻小就托付给你和组织了。”
“老腾，你放心，一切有我……”
“好，好，小腾同志也不要难过，我只是先走一步去见大姐了。”
是了，腾部长对前妻极尊敬，崇拜。
玲玲曾说过，“我爸可宠我继母了！若是我妈还在，估计他俩也只能做建设新中国的战友。
二姨太太说我妈极聪慧，说不定，我妈比我爸的成就更高。”
他当时靠在走廊外的墙壁上，看着病房里郑重其事的父女，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居然在想，腾部长见到妻子会说什么话？
估计，什么都不用说。
前丈母长于闺阁，心性却不输于男儿，她心怀天下，不是个会在情爱中迷失自我的小女子。
玲玲是腾部长和她的女儿，个子虽小，身上却流淌着满蒙人的血液，腾家二小于她而言，可不就是个需要照顾的漂亮小男孩儿。
……
腾四打电话说，“玲玲跟经管部去国外考察，小二婶是受不得一点刺激的，我就想着，你带二小几年，他出事，应该给你打个电话，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杨杰收回目光，揉揉鼻梁，看着身旁的小姑娘，描绘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睫毛微颤着，就要醒来，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再醒醒神，还有一会儿才到。”
丁叮扒拉下大手掌，闭眼伸展，听到杨杰说，“麻烦送两杯柠檬水过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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