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空间站，禁闭舱段的一个小房间中。
黑塔，螺丝咕姆，夏之辉三人呈三角站立，中间则是一个圆柱形的能量防护罩。
玻璃罩中有着一颗深蓝色的忆泡，这就是螺丝咕姆从匹诺康尼中带回来查德威克博士的忆泡。
三人沉默了几分钟，螺丝咕姆这才开口。
“让我们恭喜查德威克博士。”
“两个琥珀纪以后，他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他现在与我们同在。”
“根据夏之辉从博士的记忆中所获得的信息，以及我与家族的沟通中获得的信息整理得知。”
“查德威克博士的梦魇成为了现实。”
“他的肉身死去之时，公司用忆庭提供的先进技术提取了他大脑中的忆质，并将其封存在了忆泡之中。”
“他们一定早有准备，所以整个忆质迁徙的过程十分迅速，迅速到连查德威克弥留之际的自我意识都被保存了下来……”
黑塔微微抬头看向螺丝咕姆。
“可光是这样还不够吧？”
“以那种方式被保存下来的忆质，说到底只是一滩死水罢了，要是在很长的时间里不被搅动，水里的东西迟早都会死光。”
虽然黑塔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虚数与数学，但她和流光忆庭有过不少摩擦，对于忆泡等物质也有过深入研究。
毕竟最了解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嘛。
螺丝咕姆赞同的点点头，继续解释道。
“的确不足。”
“所以公司想到了办法，将查德威克送往匹诺康尼，通过联入梦境维持忆质的活性。”
“推测：技术研发部一定设法与家族达成了某种协议。”
“在家族的监视下，查德威克博士于梦中徘徊了两个琥珀纪。”
“若不是夏之辉碰巧遇见了查德威克博士，那么他们的监视还会一直延续。”
夏之辉摇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在黑塔的办公室里看到过有关于查德威克博士的肖像画，我即使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现在，查德威克博士应该休息了。”
螺丝咕姆将目光移向中间的圆柱形防护罩里面，微微点头重复道。
“是啊，查德威克博士应该休息了。”
他就靠着忆质里残留的那一丝丝自我，能跟公司抗衡到现在，即使在天才中，也能称得上一句奇迹。
黑塔感叹道。
“他真是个天才！”
从自傲的天才口中能说出这句话，说明黑塔是真的佩服查德威克博士的所作所为。
“是啊，他真是个天才。”
“不过黑塔女士，我需要补充一点，他的意志并非一直如此坚韧。”
“科学和技术本身并无善恶观念。”
“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一直在为自己年轻时的一个念头赎罪。”
螺丝咕姆的话里，似乎在暗中提点着什么。
黑塔没有理会，反而看向了夏之辉。
“当时听你说出了他的下落时，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能接触到他的研究了。”
“可惜，没想到最后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夏之辉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他所有的知识，都放在这里了，让我转交给你。”
“我不懂怎么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但黑塔空间站里我看到过不少的忆泡，你应该有提取记忆的设备吧？”
黑塔狂喜。
“真的？”
“当然有了，就在基座舱段二楼，几分钟就能提取出来。”
螺丝咕姆短暂的沉默后，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现在还是先关注有关于查德威克博士的事情吧。”
“这些装置能够暂时维持忆泡的活性，只要关上它们，查德威克博士就能安静地睡去。”
“就让我们一起送他最后一程吧。”
三人面前都有一台装置，屏幕上显示着关闭维生装置。
每个人眼前的不止是一台冰冷的装置，也是卡尔德隆·查德威克三分之一的生命。
这并不是谋杀，而是遵循了维德维康的意志，这位与公司对抗了两个琥珀纪的顽强老人，只想安安静静的休息了。
螺丝咕姆率先进行道别。
“我对你的了解并不深刻，博士。”
“相识数百年，你我见面不过寥寥三次。”
“但还是请允许我称你一声，朋友。”
“这样说也许算不上慰藉：但在我的计算中，你的研究本有潜力拯救数以亿计的生灵。”
“可惜时代已随风去，在真正的灾难降临之前，我们只能祈祷。”
“祈祷博识尊的视线能够投向下一位卡尔德隆·查德威克。
他关闭了维生装置。
黑塔人偶看不出表情，但言语也能听出来，她确实对查德威克博士有着钦佩之情。
“大家知道，我可不经常夸人。”
“但咱们俩研究的领域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你发表的虚数应用理论不止一次给过我启发，甚至有点让我……羡慕。”
“可惜咱们没机会一起共事了，听螺丝和那个夏小鬼说的，你这辈子可真是遭了不少罪。”
“那就晚安，睡个好觉吧，博士。”
黑塔也关闭了维生装置。
夏之辉没有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位，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道。
“当赞达尔用古老且陌生的语言将虚数之树了几个字书写在纸上时，他的眼中看到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银河间多少智识超凡之人，却受尽世俗烦扰。究其原因，到底是天才太过高傲，还是庸人过分嫉妒？没人说得清楚。”
“唯有一点无须争辩：智慧可以与自私的欲念共存。”
“即使是一个独立，隔绝的世界，也会有文明创造出足以毁灭自己小小世界，毁灭自身的武器。”
“对力量的畏惧让他们建立起了复杂的规则和律法，建立种种诡异且平衡的博弈逻辑，极力避免自我毁灭的开关落入疯子或暴徒之手。”
“但文明的武器，总是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断提升的。”
“当星海被曲折蜿蜒的航路连成一片，技术和资源开始在世界之间流动，比原本那些武器强大数万倍的新武器也注定会逐一问世。”
“博士，无需愧疚。”
“这本就是世间常理。”
“人人都企图掌握能够压迫他人的力量，纵然是天才，也无法脱离凡俗。”
“祝你在新的伟大冒险里，不必再为逃亡而奔波，不必再为囚禁而驻足，能够挺直腰杆，选择自己想去的道路。”
最后一个维生装置关闭了。
蓝色的忆泡逐渐消散，化作水汽星星点点闪着光，如同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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