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吵得闹闹哄哄，三院厢房早就听见了。
别说五进院子，就是十五进，也不会有秘密，更何况，谭雅丽就不想事小。
得知夏少游吃了瘪，娄云娥要去四院和娄半城理论，被刚出门的硬是拦住：
“你还是别去了，本来就有人在背后冤枉我对你别有用心，你再去一闹，我更加说不清楚。”
“别有用心！我看她们才是别有用心。”娄云娥气得直跺，眼泪花在眼眶里转悠。
他刻意和娄云娥保持一定的距离，现在是四院不想去，三院不能去，只能呆在前院。
之前不留意，现在有了太多的时间可以消磨，门口的下马石，他看出了名堂。
我的老天爷！
居然是唐代的艺术品，石头颗粒细腻如玉，雕技巧夺天工，人物栩栩如生。
他蹲在下马石旁仔细研究，一位瘸子穿着蓝布衫挟着小包匆匆进了娄家，看院人说准是小瘪三又来骗老爷的酒钱了。
这个街头小混混，瘸了一条腿，以前还在街头混吃骗喝，1949年后，肃清地痞无赖，谁也不敢再乱来。
小瘪三也换起行装，做起了古董生意，三天两头带着赝品来骗点小钱花花。
得知他带来古董，夏少游心痒痒，手痒痒，曾经干了四年的营生，摩挲了多少绝世佳品，这个年代的古董真迹更多。
他也去了老爷的书房，书台摊了一块绒布，绒布中央有一对镇纸。
娄半城意兴阑珊，连看也不想看一眼。
小瘪三点头哈腰地献着殷勤：
“娄老爷，您看一看，真的不是赝品。”
温润如玉的石头，独特的刀法，夏少游一眼看出确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镇纸，木教官临行前，将镇纸包进箱子里，打算去香港换一套小宅子。
小瘪三双眼放光，拉着夏少游：
“小兄弟，你一看就是识货人，我见到的识货人都是你这种眼神，想占为己有的眼神，你知道这是好东西吧？要不，你给娄老爷讲一讲。”
“你从哪里淘来的？”他拿起镇纸，左右翻看，“这不像是你能淘得到的。”
小瘪三得意洋洋地说：
“小兄弟，你就看走眼了，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杨三的名号，只要娄老爷想要的东西，我就有办法找到。”
他一笑，两个嘴角往上扬：
“你想找就能找到，我才真不相信你有这本事，要不，你说说这镇纸的来历。”
小瘪三猜测自己遇到行家，上上下下地打着夏少游，低声嘟哝：
“你故意糊弄我吧，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应该识货的。”
“我家传手艺，”他斜睨一眼小瘪三。
这年代没有古董学科，能相古董的人非常少，小瘪三立马信了，神秘兮兮地说：
“小兄弟，你猜对了，这镇纸确实是有来头。”
夏少游看着他，他诡异地一笑：
“江湖中有江湖的规矩，你只管看货，不问出路。”
“万一你是打家劫舍来的，会给主人添麻烦。”夏少游指着一行蝇头小字：
“看清楚没？”
小瘪三拿起镇纸，站在窗户跟前，对着光看了半天，摇摇头：
“确实有字，但看不懂。”
“你当然看不懂，这是小纂，秦代丞相李斯整理的通行书体。”
小瘪三愣了：
“这是秦代的？李什么的？”
“李斯！”
小瘪三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
“值多少钱？”
“你不说明来路，一文钱不值。镇纸刻了：保吉人平安，夺歹人性命。”
小瘪三这些年到处投机取巧，对一些古董的各种寓意也有所耳闻，并不清楚夏少游在糊弄他，欺骗他说实话。
“一个男人让我去城郊报信，给这对镇钱当好处费，我想他肯定还有好东西，尾随他去到南锣鼓巷，结果，你猜发生什么事了？”小瘪三说得唾沫四飞，兴奋劲一来，个头都长了好几厘米。
义父惨死，在小瘪三眼里竟然是一段奇妙的故事。
“你看到更多的好东西，你起了歹意，杀了他。”
“不，不，不，”小瘪三摆着手，“不是我，是公安，”小瘪三用手指比起枪，“啪！太脆弱了，一个大男人就倒在地上，死啦！”
不用小瘪三描述，他也知道了结果。
以他对义父的了解，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义父必定知道自己暴露了，情知之下，托眼前这个小瘪三去给自己报信，之所以仍旧去南锣鼓巷送死，就是替自己争取时间。
无巧不成书。
兜来兜去，小瘪三兜到自己手里了。
他翻来覆去看着镇纸：
“不可能，他不了解你，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实话告诉你，我以前帮他做过事，”小瘪三不像说假话：
“有一些信任的基础，毕竟，以前我也是真心实意替他干。”
他看着小瘪三：
“你负了故友的托付，还好意思拿出来卖。”
小瘪三不乐意了，一把抢过镇纸，用绒布包起来：
“他是敌特，我再给他办事，我是自找死路，怨不得我，此一时彼一时。”
“你不怕冤鬼索命？”他看着镇纸：
“这镇纸上的图案，你肯定没弄懂。”
小瘪三重新展开绒布，看着正面上的花纹，身似豺狼，嘴衔宝剑，一对眼睛异常可怕：
“这图案不太好看而已，但那男的说真的值钱。”
“确实值钱，是真货，”夏少游摸着嘴叨着的宝剑：
“山海经里的睚眦，龙的第二子，身体不像龙，志气是龙，不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但是傲气冲天，志在四方，嗜杀喜斗，性格刚烈，一般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以增加武器的强大威力。但是……”
小瘪三看着夏少游，夏少游微微一笑：
“他的气量小，有仇必报！”
“关我什么事，我和它没仇。”小瘪三再次夺回镇纸，重新包进绒布。
他慢腾腾地说：
“你答应办的事没办成。”
“镇纸是镇纸，人是人，两回事。”小瘪三气呼呼地抱起镇纸。
“你想卖多少钱？”夏少游问一句。
小瘪三撇一下嘴，“你给多少钱，我都不卖了。”
小瘪三早就看出，夏少游买不起，只有眼前的娄半城才是大财主。
夏少游率先走出书房，走向前院，小瘪三留下来继续和娄半城讨价还价。
他看看残阳如血：今天不是好日子，又要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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