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只有雪花从两个人肩处落下。
宋祁愣了好一会儿，笑道：“我不是冤冤相报的人。”
晏青云没说话了。
上马车以后，墨玉和苏东便守在了马车外面。
这时，晏青云才道：“日后，让苏东跟着你。”
“好。”宋祁应了一声。
她知道，晏青云是怕她遇害。
所以，她不会拒绝这一份好意。
路上没有行人，亦没有摊贩，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墨玉掀开车帘，同宋祁道：“姑娘，到了。”
宋祁没有下马车，见晏青云也没有动，她问道：“你不回去吗？”
这一路从寒州回上京，几乎都在路上。
宋祁也没有想过其他的落脚地。
而今回到上京，她倒是应该想一想了。
国师府定然是不能住了。
但今夜寻一个客栈落脚还是可以的，明日在让墨玉去买一处宅子，也算安定下来了。
“是你到了。”
晏青云笑了笑，抬起旁边的车帘，示意宋祁看出去。
还是先前的府邸。
只不过门匾不是“国师府”三个字，而是宋府。
门前挂着红灯笼，红色的光在夜里晕染开，在漫天的白雪里，多了一份喜气洋洋的感觉。
见宋祁看见了，晏青云问：“怎么样？”
宋祁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外面，墨玉笑道：“姑娘，下来看看吧，国师府里的东西，还是先前的，没有一处变过。”
晏青云住进了国师府不假，可他从未动过国师府里的任何东西。
小到一草一木，大到亭楼水榭，一切都是先前的模样。
先前是晏青云念旧，舍不得宋祁曾经生活的地方。
后来，晏青云便想着，宋祁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他要准备好。
宋祁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面前“宋府”两个字，许久，方才道：“谢谢，不过，国师府是历代国师的住处，它不是私有物。”
“你觉得，大明日后，还会有国师吗？”
晏青云笑，他看着宋祁的神色，又道：“国师府，本就是为了神化皇权，他有利有弊，在大明建国初期，自然是有利的，但传承到了今日，他的弊端，已经远远超过他带来的益处了。”
宋祁是希望大一统的。
后面明嘉一统天下，也是大势所趋。
前世，明嘉攻下上京称帝，第一个取消的，就是大明的“国师”制度。
国师都没有了，要国师府做什么？
“那也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
“已经可以预料的事情，就不算很久以后了。”
“还有九年。”宋祁说着，不由想着，到时候上京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她没见过。
没有见过繁荣昌盛的大明。
也不知道到了那一日，她会有多么的激动。
“很快。”
晏青云笑了笑，没有多说，而是道：“天寒，早些回去吧，齐晟还在等你。”
宋祁点头。
晏青云并没有进去，而是带着人返回晏府。
宋祁亦是回了宋府。
房间里点着熏香，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宋祁手指从桌椅上划过，目光攸然一停。
她看着那上面的东西，沉默了许久，直到墨玉在外面敲门，才恍然回神。
宋祁把三枚铜钱收起，回头问道：“怎么了？”
“姑娘，程公子来了，就在门口，姑娘可要见她？”
于京城中的女子而言，天既然已经黑了，便不能再见外男。
但宋祁不是。
她思忖片刻，开口道：“请去花厅吧。”
“是。”
墨玉应声离开，苏东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宋祁去花厅。
茶水已经备好了。
宋祁刚刚坐下，就听见了脚步声，她抬眸，便见到程南星停在了门口，见她抬眸看人，方才抬步进来。
宋祁道：“坐吧。”
程南星坐下，看着宋祁怡然自得的斟茶，雾气起来的那刻，他道：“若是今日我不来国师府，国师会去找我吗？”
程南星一早就知道宋祁今日回京。
他也知道宋祁在寒州所做的事。
他想，宋祁返回京城，肯定会很忙碌，顾不上他，是以，便耐心的在府邸等候。
可宋祁一直没有来，而后，他按耐不住了。
程南星看着宋祁，又开口道：“你瘦了。”
“边关苦寒，加之先前生了一场病，可能看起来的确是瘦了一些。”宋祁含糊的解释完，问起了正事，“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如今，是只能有事才能来见你吗？”
程南星笑容苦涩。
宋祁愣了一下，便开口道：“倒也不是，只是习惯的问上一句。”
“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听见程南星的话，宋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以后，她才道：“有些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纠葛了。”
“我理解，我也明白，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是晏青云？国师，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你想要的生活，他给不了你。”
在宋祁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坊间的谣言就起来了。
在政事之外，还多了一些逸闻。
那就是晏青云和宋祁之间的关系。
宋祁是女子，晏青云是男子。
一个女子跟随男子上战场，背后的关系，可想而知。
可晏青云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给宋祁，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宋祁是立在群山之巅的人，为什么，一个卑劣的人，都能与她比肩？
程南星不明白。
“可我想要的生活，你也不能给我，不是吗？”
宋祁浅笑。
程南星脸色微变，片刻后他道：“若是你想……”
“我不想。”宋祁摇了摇头，打断程南星的话。
她甚至，连程南星想说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的人，无非就两种，一种是没有秘密的，一种是有秘密的，你是前者，我是后者，我一直以为我要带着那个秘密活着，可有一日，我发现还有人带着和我一样的秘密，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程南星道：“秘密是可以说出来的。”
“是秘密，就注定了不能宣之于口，程南星，你若是问我喜不喜欢晏青云，我或许会犹豫，可若是你问我要选择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我一定不会迟疑，因为在晏青云面前，我无需伪装，也不用这样，因为不论是好的坏的，他都见过。”
“那你就不怕他负了你吗？”
“世人都可能负我，他能，你可能，所以，有区别吗？”
宋祁垂眸，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又开口道：“我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在权衡所有的利弊以后，只有晏青云，是最佳的选择，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只剩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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