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桑琼寺
桑琼寺离村庄不远，第二天上午，几个人就直接步行前往。
整个寺庙就像一个坛城，圆形围墙上布满了小小的白塔造型。走进大院，当中的大殿金顶闪闪放光。寺庙的四个角上，有四座不同颜色的佛塔，分别是红白绿黑，占住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看似暗合五行，又似乎不同，想来藏传佛教和中原道家的阴阳五行还是有区别的。
院子里有不少的身穿红色僧袍的喇嘛和尼姑，看到寺门口进来这几位，都是欠身行礼。
“这就是小母狼小时候练习寂灭拳的地方啊？”莫小涵问道。
“是啊，师父应该知道我们来了。”红袍答道。
果然，大殿门口站着两人，一位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尼姑，看上去足有一米八几，但是面容的线条却颇为柔和秀气，有一副和身材有些不太相称的容颜。
身边的正是以前在鹿角屿见过的陆先生。
“南无阿弥陀佛，古有白马驮经，今有白马降魔，你们终于来了。”金芭大师笑吟吟地招呼道。
“师父，我们来看你啦。”红袍奔上前去拜倒在地。
只见金芭也不多话，依然笑嘻嘻，但是红影一闪，来到红袍面前，出手就是一拳。
那拳势路子和红袍近似，也是刚猛霸道，一拳既出，四周寂寂。
红袍竟似毫无觉察，任由金芭的一拳打在自己身上。这汹涌澎湃的一拳及身，竟然身体也没晃动半点。
再仔细一看，红袍身上金刚虚影显现，那金刚伸出一个手掌，抵住了金芭的拳头。拳头看似打在红袍身上，实际上离身体还有半分距离。
“妙哉殊胜，看来徒儿你的法轮相体正式觉醒，金刚已经会自行护主了。”金芭笑道。
“原来你是在试探小母狼，我差点要跟你动手了。”莫小涵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金芭。
“小施主，红袍是我徒儿，怎么可能下手害她？”金芭一脸笑意。
红袍站起身来，马克和白柒柒也上前见礼。
“扎西德勒，金芭大师，我们把你的宝贝徒弟给你带回来了。”马克笑道。
“哈哈哈，不仅带回来了，还变强了。听老陆头说，解开我十年前的谶语的，正是施主二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马克和陆先生点头致意，算是打招呼。他对这个老头子没有太大好感，不过也不至于反目，就这么淡淡的，挺好。
众人便到大殿之后的一个僧舍里坐下。房间里绘满了壁画，和外面殿中的佛像不同，这里的壁画基本都是金刚像，有胜乐金刚，时轮金刚，寂灭金刚，马头金刚……居中的一幅画幅最大，正是大威德金刚。
金芭点了一根藏香，微笑着对马克说道：“马先生，白姑娘，莫小仙子，你们三位陆老头都是见过的，这位姑娘却不知道是谁，还有这位猫先生。”
聂音和阿渔当时还在申城盯着约瑟夫和罗兰，并未前去闽厦。所以陆先生并没见过这一人一猫。
“呵呵，我来自你们佛家所说的三恶道之地狱道，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恶鬼？”聂音似乎对佛门中人没啥好感，开口便不太客气。
马克闻言也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在场的人谁的级别都不会比金芭低，这位尼姑大师也是明白人。
“原来是幽冥界的来使，失敬失敬。”
“我叫聂音，你也没什么可失敬的，你们佛家从来鄙视幽冥界，既然没敬过，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聂姑娘怎么说话呢？”陆先生在边上忽然冷哼一声。
红袍忽然有点不自在了，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有点呛呢？刚想说话，却被白柒柒一手按住，微微摇了摇头。
白柒柒对红袍来说，就是仙女。虽然表面上没有和她太亲近，但是对马克，红袍还不时顶个嘴啥的，而白柒柒说的，她就愿意听。当下看白柒柒神情淡定，便放下心来。
“小音是来自幽冥界，而佛门讲六道轮回，行善者入天道、人道、修罗道，为恶者堕入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这不是等于是把三界划出高低了么？按佛门的说法，幽冥界不就是饿鬼道地狱道吗？”马克微笑着补充说道。
“什么？那我是啥？畜生道吗？”阿渔不干了。
“不不不，你是采花大盗。”莫小涵连忙按住了它。
“老子却说，天下万物为刍狗，大师觉得哪个更有道理些？”马克继续问道。
“为啥你说天下万物都是雏狗？为啥不是雏猫？”阿渔身子被莫小涵按着，口中仍然不太平。
“老子说的，又不是我说的。”马克没好气地回答。
“啊？老子不是说你自己吗？老子是谁？”
“你不是好学的猫吗？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这个老子和那个老子读起来一样吗？你没觉得我语气上是有区别的吗？”
“好了好了，不管是谁说的，你就说为啥是雏狗？”
“刍狗是指用草捆扎的狗，没有生命的。万物为刍狗的意思是，天下万物本没有区别，不管三界何处，不管什么物种，在天地的眼睛里，都是一视同仁的，懂了吗？”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就草扎狗去吧，别扎猫。”阿渔似懂非懂。
被阿渔一打岔，气氛倒是略微缓和了些，只是陆先生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其实马克倒是觉得阿渔这么打岔还挺好，显得自己这些人并没有太重视金芭和陆先生。毕竟佛道之争由来已久，而己方大多属于道家派系，除了红袍是学习佛门的寂灭拳。
自己前来探访金芭，本就是想建立合作关系，所以姿态也不能放太低，还要看看对方的态度，不能因为是红袍的师父就迎合迁就。如果金芭也是陆先生的那种态度，那么基本就不用谈什么合作了，喝完茶拍拍屁股走人。
“佛法劝人向善，道家讲究修性，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金芭微笑着说道。
“是啊，可是对凡人界来说，佛家明明知道上有昊苍，下有幽冥，却将三界划出了善恶。身登昊苍就是善报，进入幽冥则是恶业。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不是欺骗凡人吗？道家就不会这么说，上善若水呐。”马克说道。
金芭淡淡一笑，说道：“马先生，佛有佛的道理，道有道的观念，一碗米饭，你可以用筷子吃，也可以用勺子吃，当然手抓着吃也无不可。”
“大师说得没错，佛和道之间原是也不必争执，就像柒柒和小涵都是来自昆仑域，大师的师父释迦宗乃是来自瀛洲域。这昊苍两域之间也并无冲突，没必要争出高下。”
马克并不想就佛道争论来展开，这是个没完没了的话题，刚才的话只是帮聂音说的。好在金芭也是个明白人，并没有因为知道聂音是女鬼而转变态度。
而金鹰在边上一言不发，心里却暗暗想：“原来昨天老大在羊湖边上说，神也有好坏，鬼也有善恶，就是这个意思。如此比较起来，似乎道家说的更公平一些。”
“哦，马先生怎么会知道释迦宗乃是贫尼的师父？我却没有和红袍说过啊。”金芭闻言却是一愣。
红袍也是一呆，对马克说道：“老大，师父的拳法是梦中从释迦宗乃大师这里学会的。”
“是吗？”马克似笑非笑地看着金芭。
凌云子当时将释迦宗乃的来历讲给马克和白柒柒二人听的时候，红袍还在梦里和金刚打架呢，故此并不知情。
“唔，南无阿弥陀佛。”金芭微微一笑，口诵佛号。
“释迦宗乃大师应该是文殊菩萨座下万千弟子之一吧？”马克问道。
陆先生忽然眼睛放出一阵金光，问道：“马先生怎么会知道？”
“说起来，释迦宗乃大师跟我和柒柒还有些渊源。不瞒两位大师，我和柒柒师出昆仑域，这件事原是不能在凡人界多说，不过两位大师并非凡人界之属，想必留在此界是身怀大任，所以也不加隐瞒了。”
“马先生坦荡。”金芭合十道。
“柒柒，你告诉大师，师父是谁？”马克笑着对白柒柒说道。
“师父是清微教主太乙真人，说起来文殊菩萨由道入释之前，和师父还同为昆仑十二金仙呢，那可是我们的师叔呐。”白柒柒微微一笑。
“柒柒还是我师姐。”马克补充说道。
马克这么说也是狡猾，既可以不透露自己其实有四个神仙师父，又可以告诉金芭和陆先生一部分事实。这么一来，对方自然知道自己也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也不算错。
金芭和陆先生闻言悚然而惊，只知道马克等人之中有人来自昊苍，没想到来头那么大。自己再怎么演算，也算不出这种级别啊。
哦，文殊菩萨是师叔，那么马克和白柒柒自然和自己的师父释迦宗乃是平级的。不过文殊菩萨入佛门之后，座下弟子六千余，太乙真人的徒弟却屈指可数，最着名的也就是三坛海会大神李哪吒。这么说来，马克和白柒柒的含金量可比释迦宗乃要高得太多了。
不过呢，文殊入释门之后，还是七佛之师，修为精进，甚至在释迦牟尼成佛之前，也受到过文殊的教诲。这个辈分实在是难以计算了。
但再怎么算，金芭和陆先生的辈分小于马克和白柒柒，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金芭对着马克和白柒柒俯身一拜，说道：“见过两位师叔。”
陆先生也收起了脸上的倨傲，跪伏在地上。
辈分的差异不可僭越，金芭和陆先生都深深明白。眼前的马克和白柒柒虽然看似年轻，但是作为昊苍界来使，必然是身负天下之任，假以时日，定是大有作为。就这份责任，足以当得起一拜。
红袍却是懵了，这么算起来，马克和白柒柒岂不是自己的师祖级别了？
马克和白柒柒连忙扶起陆先生和金芭，笑道：“两位，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什么辈分级别之说？再说了，佛道之争是三界之弊，辈分也无从说起，我们就不要囿于那些成见了吧。”
“马先生，有此见识，贫尼钦佩。”
“年纪轻轻，风骨凛然，已有宗师之风，陆某佩服。”
金鹰有点坐不住了，这世界上果然是有神鬼的，自己这就遇上了？这可太颠覆了。不过有了昨天的见识，这个事情的确也不是太难接受，毕竟猫都会说话了啊，这世道。
“呃，我们说正事可好？”马克有点不习惯金芭和陆先生的客套。
“嗯，正是，昨天贫尼觉得宝瓶相有所异动，请问是不是因为诸位之故呢？”金芭问道。
“宝瓶异动？昨天上午的确是去过贡萨市的宝瓶山，红袍前去祭奠父亲。我们是觉察到了宝瓶山有些不一样，据红袍说，将她父亲的遗骨安葬在宝瓶山，是金芭大师的主意，请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啊？”马克问。
“嗯，诸位应该知道佛门八宝为何吧？这正是佛祖得道之后，吠陀诸神赠予他的八件法物，又称之为八大瑞相。此八宝本体在瀛洲域佛陀处，凡人界有八瑞相的分化相存在，而我徒儿红袍正是其中的法轮相体，我和老陆头的职责便是法轮相的两位护法。”
马克点点头，这些果然印证了凌云子的猜测和说法。
“所以，金芭大师收红袍为徒，是因为她身上有法轮相？”
“不全然，法轮相是会自己选择合适的人选寄附，红袍恰巧就是那个人。既然法轮相选择了她，我们便会无条件去守护，职责所在。”
“这么说来，八瑞相是会自己寻找合适的人？”马克说着，不经意朝着莫小涵看了一眼，小家伙正低着头撸猫呢。
宝瓶异动的时候，正是莫小涵的葫芦生出感应之时，那么是不是说宝瓶相是想选择莫小涵？这八瑞相凑齐会发生什么呢？
“正是如此。”
“所以，请问两位大师，八瑞相之中，现在已知有主人的相体有几位啊？”马克问道。
“五位，他们散布在藏地各处，其中包括我徒儿。另三宝之中，眼下的宝瓶相体似乎有择主意动，而莲花相体和尊胜幢相体一直没有下落。”
马克闻言心里一动，轻轻握了握白柒柒的手。二人心意相通，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如果八宝之一的莲花相体也是在等待主人，那么白柒柒是否又是一个最佳人选呢？试问还有谁比她更合适？
“据我所知，八瑞相分别是宝瓶、法轮、莲花、盘长、宝伞、双鱼、尊胜幢和白色法螺，也就是说，除了宝瓶、莲花和尊胜幢，其余五相都有主人了，红袍就是法轮相的主人？我这么说没错吧？”马克问道。
“确实是这样。”金芭答道。
“那如果八瑞相集齐，可以如何？召唤神龙吗？”莫小涵忽然抬头问道。
马克不由失笑，这小家伙以前闲着没事，难道连七龙珠也看了？
”小仙女说笑了，八相体各有金刚护佑，如果八金刚归位顺体，自然可以荡涤邪祟。青藏乃是圣地，三界各股势力都有渗入，各有所图。八位瑞相金刚如能联手，降魔之力能震慑所有妖魔。”金芭说道。
“明白了，那还有问题是，如果是敌人得到了这瑞相之体的加持呢？会怎样？”
“瑞相之体本无善恶，心就是菩提，菩提就是金刚。南无阿弥陀佛。”金芭忽然合十说道。
“等等，大师，这么说来，哪怕是敌人，得到了这个瑞相之体的承认，也是可以用来作恶的？”
马克有点不爽了，这玩意儿听起来威力挺大，怎么有点善恶不分呢？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师叔着相了。”金芭微微一笑。
“别提什么师叔好不好？我的意思是，如果恶人得到这些相体，该怎么办？”
“那就除恶，把相体夺过来。”陆先生忽然冷冷插嘴道。
又是这个调调，当初在鹿角屿，陆先生就说过，如果红袍死了，就取出她体内的法轮相体，再找下一个合适的人选。哦，合着觉得合适的人就扶持着护相，不合适的人就杀了夺相。这善恶都是谁说了算啊？
马克有时候也会思考这类似的问题，三界之中到底哪股势力是纯善？哪股势力又是纯恶？自己虽然一直追杀九黎，但是从九黎角度来说，他们被三界不容，四处躲藏。但是他们为了给祖先还魂，光复血脉，难道这个出发点就是恶的？
暗黑圣殿呢？从和刘左思的交谈之中得知圣殿的起源，也是在基督教的压迫中生存成长，虽然行事邪门，但是各为其主，也不能算巨恶。基督教对付异教徒的时候，手段难道就很善良？
佛教源于天竺，但是在天竺本地又被吠陀教和天竺教排挤，所以不得不在周围各国开枝散叶。那么梵天、湿婆、毗湿奴等大神和如来佛、药师佛、阿弥陀佛等大佛之间必然是有矛盾冲突存在，他们之中谁善谁恶？
佛道之争几千年，由道入佛者有之，由佛入道者亦有之，谁善谁恶？
凡人当然会认为天堂就是善的，地狱就是恶的；极乐世界是善的，阿鼻地狱是恶的；六道之中上三道是善的，下三道是恶的。
可事实究竟如何？马克是越来越清楚了，万物刍狗呐。
八瑞相可不管这些，找到合适的相体人选就是它的职责，至于这主人究竟是好是坏，关八瑞相屁事？这种连神仙也判断不了的问题，相体凭啥去判断？
“哦，如此说来，八瑞相自己选择的主人并不是最终选择，还是有一杆秤在衡量着的，握着这杆秤的主人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和制裁者，对不对？这不就是一个利益的争夺吗？也是有点好笑。”马克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先生，所以你的意思是？”金芭问道。
“没啥意思，也就那么回事儿。既然无法定义绝对善恶，那就主观决定吧。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总比落在敌人手里强。”
“其实三界善恶本不分明，我所知道的是，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需要和平，不管是谁，想破坏和平的平衡，造成三界万物罹难涂炭，就是我眼中的恶。我们都有自己爱的人需要坚守，这份坚守就是不让自己的爱人家人和朋友受到伤害。”马克继续坚定地说道。
这也是他经历这段时期以来总结出来的理念。至于什么是真理？不存在的。马克从来不会去考虑真理究竟是什么，会在哪里。马克虽然会思考，但并不是马克思。
金芭双眼灼灼，看着马克，半晌之后，方才微微叹了口气，点头说道：“马先生有大智慧，是苍生的福气。”
“说不上什么智慧，只是努力不让自己迷惑罢了。请问大师，阿里地区的问题您二位知道多少？”
“阿里地区？那里便是尊胜幢的相体所在位置，此乃八瑞相之中威力最大的相体，尊胜之意便是指能破厄除恶，无上正等，代表一切摧破之力，其护法金刚乃是大威德金刚之相。至今，这尊胜幢相体一直寂寂不名，从来未曾显现。”金芭说着，指了指墙壁上绘画的唐卡壁画。
壁画上绘画的最大金刚像，正是大威德，浑身黑色，头发如火焰燃烧，三十四条胳膊持着各式法器。脖颈里挂着人头骷髅项链，大口张开，形容可怖。金刚有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展现着忿怒相，看上去威势惊人，充满了震慑心魂的压迫感。
最最明显的是，大威德金刚法相的当中那个脑袋，长着一对牛角。
马克仔细一看，讷讷无言，心中如有鼓槌敲击。
“二哥二哥，这个金刚长着一个牛头啊。”莫小涵叫道。
这大威德金刚怎么看上去有点像蚩尤啊？巧合，这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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