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山身上穿着旧布衫，裤腿上也沾了一点泥巴，布满皱纹的脸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手里拎着一个蛇皮袋。
跟在季青山旁边的招娣怀里抱着一只塑料水杯，背上也背着一只皱巴巴的帆布包，看到季延知，两个人都一脸高兴地招起手来了。
“青山大伯听说我们要来找你，也一起过来了。”陈爱英解释说，“招娣还说她要来见她妹妹呢！”
“好，好。”季延知还沉浸在震惊中，点了点头说，“……招娣，就你和爷爷两个人过来的？”
别说季平安两口子了，就是以铁柱的脾气，听说招娣要来县城，怎么可能不闹着要跟来？
季青山笑呵呵地走过来，掂了掂手里的那只蛇皮袋，说：“这是家里自己种的菜，茄子，西红柿，什么都有，我给你们带了一些来……”
季青山注意到了季延知吃惊的表情，压低了嗓子问：“我们来的突然……要是小璃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先去找引娣……”
“没有没有，那肯定是欢迎的。”季延知缓过神来，从季青山手里接过那只蛇皮袋，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蔬菜，也不知道季青山是怎么拖着老胳膊老腿从村子里过来的。
“平安大哥没跟过来吗？”季延知左右看看，说，“他怎么突然这么好，愿意放招娣自己出来了？”
“小璃没和你说吗？”季青山有些吃惊地问。
“什么？”季延知更迷茫了。
现在正是夏天，这么多人站在大日头底下也不太好，季延知招了招手，让大家都上面包车坐下。
车上坐了足足四个大人四个小孩，挤挤挨挨的，不过好在家离得近。
“很快就到家了。”季延知一边开车一边问季青山，“你和平安大哥闹矛盾了？”
见季延知是真的不知道，季青山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招娣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季青山的手腕，季青山也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了。
“平安那小子，不干人事。”季青山把那支香烟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说，“他非要把铁柱送去镇子上学什么智力开发的口算班，学费不够，就不想让招娣上学了。”
“我看那个什么口算班根本就是骗人的！”这时候陈爱英也开口说，“问那个班里的老师是哪里毕业的，有没有资格证，都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就这样还一个劲地吹，说交上钱学完就能成神童——哪有那么容易呢！”
招娣坐在面包车的角落里，她身上穿着的还是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但是头发梳得很整齐，脸色看起来也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不是很胖，但是至少没有之前那副满脸菜色的样子了。
“我说，那怎么行呢！你本来有三个闺女，现在就还这一个了，不让她把书读完怎么能行？”季青山把手里的香烟揣回口袋，说，“那两天家里吵得乌烟瘴气的，我一气之下，就把招娣领走了，现在叫她跟着我住。”
季青山爱怜地摸了摸招娣的辫子，苍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招娣这孩子有主意，就跑去村长家里给小璃打了个电话。小璃果然有办法，她叫我带着招娣去找村委会调解。现在啊，招娣跟着我住，平安那个混小子每个月也得给我赡养费，加上安平每个月给我打的钱，至少能让招娣安安稳稳的把学上完了。”
“招娣学习可好了！这次期末考试，她是我们全年级第一，每一科都是满分呢！”狗蛋也插话说。
一边聊着天，车子一边到了小宝现在的家里。
黎璃正推着婴儿车站在门口等他们。看到季青山时，黎璃也是一脸的吃惊。
“大伯？你们怎么来了？”黎璃高兴地笑了起来，“快进屋快进屋，我刚切了西瓜！”
大家伙热热闹闹地进屋坐下了，小宝带着招娣和狗蛋去逗旺财玩，还把刚买的点心都搬了出来。招娣一开始看起来还有些拘谨，站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
“招娣有想看的书吗？”黎璃注意到了她，“你想看什么，就进去看好了，够不到的书，我帮你拿。”
招娣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跑到书架旁边，踮起脚拿下来一本书，将就着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黎璃原本想留季青山和招娣一起吃午饭，但是没过多久，季安平就来接这祖孙俩了。
“安平也一起留下来吃饭嘛！”黎璃挽留道，“人多多热闹呀！”
“不了不了，招娣还急着去见妹妹呢。”季安平笑着说，“彤彤也在哦。”
柳迎彤和妙妙都在季安平提前预订的饭店，三姐妹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
“妙妙……这是你的新名字吗？”招娣问，“很好听……很可爱！”
“你在家里怎么样，招娣姐？” 引娣急火火地问，“铁柱有没有欺负你？我听安平叔说，小宝和铁柱打了架，所以转学了……”
“没事，他最近没有来找。”招娣小小地撒了个谎，“再说了，我现在和爷爷住在一起，爷爷现在对我也可好，还给我买了新书包呢！”
其实铁柱最近可喜欢找招娣的麻烦了，因为招娣现在不在他旁边，小宝也搬走了，铁柱没有人能找茬，也没有人能欺负，就趁招娣在学校里的时候动不动地用力扯一下她的辫子，把她的书包扔到旁边去之类的。
但是为了不让季青山担心，这些事情招娣都没有说。反正被铁柱欺负过，也不差这一次半次了。书包上沾的灰，她也会在回家之前悄悄地弄干净。
“你呢？”招娣晃了晃引娣的手，“那天你走了之后就再也没给我个信……”
引娣，现在应该叫她妙妙。妙妙从她原本的家里的那场出逃，就算是放到大孩子身上也是很冒险的事情，何况两个小姑娘。
“都好！”妙妙捧着脸笑了笑说，“戏团里的叔叔阿姨都很很好，他们还夸我唱得好了！我打算长大了也留在戏团里，唱戏给大家听……”
“我以后……” 招娣也托着腮想了想，“我想读书，他们说，上完初中还有高中，上完高中还有大学，上完大学后面还有……我想使劲多读读书，挣好多好多钱，买一个大房子……就像二婶子家里的那个小楼一样，我们都住到一起。”
“好！”妙妙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姐，你呢？”
两个小姑娘的眼睛都热切地看向了柳迎彤。
柳迎彤张了张嘴，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和两个妹妹不同，柳迎彤的未来，她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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