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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三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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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覆灭女真的行动结束,已然过去了十多天。此时,朱高煦已安然回到了高丽的汉阳城之中。不仅是他,其余的新城士兵也一同在汉阳城附近安营扎寨,进行休整。

这一次的行动战果颇丰,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也颇为棘手——抓的俘虏数量实在太多。如此庞大数量的俘虏,一旦管控稍有疏忽,便极有可能再生事端,对当地的稳定造成严重威胁。因此,朱高煦下令,让新城士兵们在这段时间全力进行镇压工作。他们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密切监视着俘虏们的一举一动,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只有等朱高燧将这些俘虏全部妥善安排好之后,他们才会有序撤离,继续执行下一项任务。在这段等待的日子里,士兵们丝毫不敢懈怠,时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维持着局势的稳定。

正如先前计划的那般,朱高燧着手对众多俘虏展开细致筛选。他会先将那些对李芳远以及高丽王朝表现出过度忠心的人甄别出来。这些人,朱高燧打算把他们安置到偏远荒凉之地。如此安排,一方面是为了削弱他们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等过几年李裪长大成人过来接手这些事务。

而对于剩下那些尚有可用之处的俘虏,朱高燧则准备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为己所用。但这个筛选过程绝非易事,它涉及到对众多俘虏背景、忠诚度以及能力等多方面的考量,是一项庞大且复杂的工程。

朱高煦虽有心帮忙,却也着实无能为力,毕竟他还有诸多其他事务需要处理。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选择留下几天,在一些关键事务上给朱高燧提供些许支持与帮助,尽量减轻朱高燧的负担,助力他更顺利地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朱高燧经过深思熟虑,暂时不打算登上高丽王朝皇帝的宝座。他决定,依旧让李芳硕暂且居于皇位之上。毕竟当下的高丽王朝,在历经诸多变故后,呈现出一片百废待兴的景象。若是此刻让一个外族之人贸然登基称帝,局面恐怕会变得极为棘手。只需有心之人在暗中稍加挑拨,那些对本族统治心怀执念的人便可能群起响应,如此一来,战乱必将再次席卷这片土地,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朱高燧谋划着先将自己安插在国相的位置上。虽说表面上看是国相,但实际上,他手中所掌握的权力,与皇帝并无太大差别。李芳硕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一个傀儡而已,这个安排无非是为了让一切看起来名正言顺些,给外界一个相对好听的说法罢了。

朱高燧心中有着更为长远的打算。他深知,百姓所求不过是能过上安稳日子,有个温饱的生活。所以他计划先利用手中的权力,大力推动高丽的发展,让高丽百姓切实享受到生活水平提升带来的好处。等到那时,当百姓切实感受到在他的治理下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人心所向,他若再想要登上高丽国王的宝座,便是顺理成章之事,水到渠成,不会再遭遇过多的阻力。

以朱高燧当下所掌控的局势与实力,他若强行直接登上高丽王朝的皇位,也并非全无可能。然而,这样的举动必然会引发激烈的冲突与反抗,届时,必定会有不少人在这场权力更迭的内战中丧生。

毕竟,经过一系列的谋划与行动,如今的高丽王朝在朱高燧眼中,已然等同于自己的国家,这里的人民自然也算是他的子民。若是因自己的贸然上位而引发内战,那么无论哪一方受到损伤,实际上损耗的都是他朱高燧自己辛苦积累起来的力量。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都会在这场内战中遭受巨大的损失。这种局面,显然是朱高燧极不愿意看到的。他更希望通过一种相对平稳、温和的方式,逐步实现权力的过渡与巩固,在尽可能减少伤亡与损耗的前提下,达成自己掌控高丽王朝的最终目标。

在汉阳城城南的一处静谧宅院里,朱高煦正端坐在书桌前,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桌面上,数十份文件在光影下有序摆放着。

朱高煦先是专注地将其中有关朱高燧的文件逐一看完,随后,他伸手又拿起一封由新城士兵呈递上来的报告。这几日,他沉浸在这些报告的海洋里,都快看得心生厌烦了。几乎每个小队都会呈上一些信件,如潮水般涌来。

其中的大部分内容,着实没什么实际用处,都是些凭借各队大队长的能力完全可以自行处理的琐事。然而,朱高煦心里清楚,这些报告中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他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错过关键信息,从而对整体局势产生不利影响,所以即便满心无奈,也只能强忍着厌烦情绪,一份份仔细查看。每翻阅一页,他的目光都透着审视与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重要内容的角落。

“嗯?”朱高煦随手又拿起一封文件,刚将文件展开放在眼前,只看了前头两行字,原本微微靠在椅背上的他,像是被什么猛地触动,忍不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他的目光瞬间被文件上的内容牢牢吸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

当看到几个极为显眼的字眼后,朱高煦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全神贯注地继续往下看,眼神中不时闪过思索的光芒。

看完这份文件,朱高煦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翻找起来,把前几天的文件一一拿出来仔细比对。

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对比,朱高煦的眉头依然紧锁,他微微低下头,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些症状看起来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啊!”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凝重与担忧。

朱高煦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手中的资料上,资料的主角是一位名叫耿青的小队长。根据资料记载,在过往,耿青一直是个待人温和的人,与人相处时总是和颜悦色,无论是对待上级还是下属,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亲切与友善。然而,此次战争期间,他的性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屡屡表现出狂躁暴虐的倾向。在战场上,他常常不顾自身安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投入战斗,对敌人毫不留情,甚至在对待一些小失误时,也会大发雷霆,这种巨大的性格转变实在令人费解。

除了耿青的事情,前几天呈递上来的报告中,也提及了许多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些报告描述的问题,更多是属下变得冷漠,对任务不再像以往那般积极热情,工作时屡屡犯错,让上级不知该如何妥善处置。

起初,朱高煦看到这些报告时,并未太过在意。在他心里,只单纯地觉得这或许是个人素质方面的问题。毕竟新城士兵人数众多,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品行端正、素质优良的好人,出现一些行为不端、做事混账的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他并未将这些情况放在心上,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翻阅报告,简单批示几句,便让下属按常规处理。

然而,当他看到耿青资料上所呈现出的情绪变化幅度如此之大时,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在战争过后,士兵若是受到异常强烈的精神应激,很可能会患上一种名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疾病。

此次针对女真士兵的行动,手段确实太过暴虐。为了杜绝后患,采取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的策略。这样的场景对于那些刚刚参军不久,尚未完全适应战争残酷性的士兵而言,所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亲眼目睹了血腥的杀戮场面,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产生应激反应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朱高煦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个人素质问题,而是一个关乎士兵心理健康,进而影响军队整体战斗力的重要隐患,必须得想办法妥善解决。

朱高煦此时脑海中思绪翻涌,又想到了另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他深知,创伤后应激障碍所表现出的形式多种多样,绝非单一模式。就像耿青这类人,呈现出的是暴躁嗜杀的典型特征,在战场上的行为愈发极端,情绪极易失控。

然而,还有一部分人,会在其他方面暴露出问题。有些人会时常被噩梦缠身,在睡梦中不断重温战争的恐怖场景,从梦中惊醒后,往往冷汗淋漓,精神备受折磨。有些人则会出现选择性遗忘的回避行为,为了避免深入思考那些痛苦的战争经历,潜意识里选择忘却某些记忆片段,试图借此逃避内心的恐惧。还有些人会陷入情感麻木的状态,对周围的人和事都表现出一种冷漠与淡然,反应迟钝,仿佛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更有甚者,会变得过度敏感,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他们强烈的情绪波动。

相较于耿青等人明显的易怒暴躁表现,剩下这些人的行为方式更加隐蔽,不容易被轻易察觉。朱高煦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对军队情况的深入了解,深信此刻的军队当中,必然存在着这类深受创伤后应激障碍困扰却未被发现的士兵。若不及时采取措施加以干预,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势必会对整个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造成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想到这里,朱高煦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仿佛有一层阴霾笼罩其上。虽说目前看来,以耿青为首的这类士兵,尚未对新城的其他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心里清楚,这绝非小事。若不及时妥善处理,任由情况发展,往后极有可能演变成大麻烦。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就如同隐藏在军队内部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影响军队的稳定与战斗力。

朱高煦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握着十多份资料,这些都是他从众多报告中筛选出来的,自认为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症表现的相关记录。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窗户边站定,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忧虑。此时的他,大脑在飞速运转,紧张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件事情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可当下的情况却十分棘手,短时间内,他根本无法返回新城。要是等到能够回到新城再处理,恐怕为时已晚,那些士兵的症状说不定会愈发严重。况且,回去的路途还需要乘船,在那狭小且枯燥乏味的船只空间里,士兵们每日面对单调的环境,心情会更加压抑,这无疑只会加速他们病情的恶化。时间紧迫,朱高煦深知,自己必须尽快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在当前的条件下,对这些士兵进行有效的干预和治疗。

至于究竟该如何有效缓解这些士兵的病情,朱高煦经过一番思索,也算是略微理出了一些头绪。他明白,这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如此种种症状,归根结底,主要原因还是战场上的场景实在太过残酷。那血腥厮杀、生死一瞬的画面,短时间内如潮水般涌来,远远超过了他们心理的承受范围,以至于精神防线在重压之下濒临崩溃,最终扛不住而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此刻,对于这些士兵而言,最为关键的便是要想办法让他们打开紧闭的心境。一直将这些痛苦的经历和负面情绪压抑在心底,只会让情况愈发糟糕。他们想得越多,内心的负担就越重,病情自然也会愈发严重。所以,倘若能够让他们从压抑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重新开心起来,或许便能逐步缓解症状,走上恢复之路。

朱高煦脑海中思路一明晰,当机立断,即刻差人把几个大队长唤到跟前。待众人整整齐齐站定,他神情严肃且透着几分急切,开始有条不紊地交代相关事宜。

“首要之事,”朱高煦目光如炬,依次扫过每一位大队长,斩钉截铁地说道,“务必以最快速度将所有医生全都召集起来。之后,安排一场简洁却有针对性的培训。虽说在咱们所处的这个年代,压根就没有‘心理医生’这样的概念,但当下形势紧迫,只能让这些医生暂且充当心理医生的角色。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为那些饱受病症折磨的士兵搭建一个倾诉的平台,给他们一个能毫无保留诉说内心痛苦与压力的渠道。大家都清楚,人若是能把憋在心里的烦闷倾吐出来,心里的压力自然能减轻几分。”

朱高煦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心里明白,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毕竟,在当时的认知和条件限制下,根本没有专业的心理治疗体系。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普通医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马当作活马医,期望他们多少能为患病士兵缓解一些痛苦,哪怕只是起到些许安抚作用也好。

“其二,”朱高煦神色一凛,紧接着说道,同时大手一挥,示意身旁早已准备好的侍卫将几箱金银抬到众人面前。“我给你们几位大队长拨下了不少金银,你们即刻将这些钱财全部分发下去。不管是唱戏班子,还是唱小曲的艺人,只要能邀请到,就不惜重金请来。咱们得让新城的士兵们好好放松放松。即便是青楼女子,也未尝不可。大家常年在外征战,有些需求实属人之常情,只要他们能克制自己,不寻衅闹事,一切都好商量。”朱高煦深知,在这艰苦的征战岁月里,适当的放松对士兵们的精神状态至关重要,或许能借此缓解他们内心的压力。

“其三,”朱高煦表情愈发凝重,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从现在起,先停下士兵们的训练。这段日子,战事基本算是告一段落了,然而咱们新城的士兵依旧每日操练不停。但依我现在看来,训练必须暂停。得让他们出去走走,散散心。虽说散心并非首要目的,但目前的情况是,这些士兵随时有可能因为病症发作而失控。万一在军营里突然犯病,引起混乱,整个军营都可能受到波及,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不如让他们外出。真要是犯起病来,首当其冲的也是高丽人,总好过在咱们自己营中引发大乱,影响军心。”

几位大队长听闻,纷纷抱拳领命,眼神中透露出坚决执行命令的决心。他们深知这些举措对于稳定军心、解决士兵当前困境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着朱高煦这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并执行下去,汉阳城之外很快就出现了一幅颇为奇特的景象。

彼时,高丽的其他军队正沉浸在休整与忙碌之中,士兵们或是在整理军备,或是在进行常规的巡逻,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新城士兵的营帐区域,仿佛变成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娱乐之地,阵阵小曲声从营帐中悠悠传出,在空气中回荡。

远处那些高丽士兵瞧见这般场景,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在他们的军中,纪律极为严苛,若是有人胆敢在军营里如此玩乐消遣,那绝对会被上级军官严惩,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新城士兵在营帐中尽情放松,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而朱高煦的安排还不止于此。除了邀请唱戏、唱小曲的艺人来给士兵们解闷之外,他还特意要求每个小队都发挥主观能动性,自行组织节目。如此一来,每个士兵都有机会参与其中,让大家都能切实感受到集体活动带来的乐趣与归属感,进一步缓解内心的压力与疲惫。一时间,新城士兵的营帐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与周边高丽军队严肃紧张的氛围截然不同,仿佛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

“二哥,你就眼睁睁看着,不管管你的士兵吗?”几天之后,朱高燧满脸怒容,气呼呼地径直闯入朱高煦的住处,一进门便大声抱怨起来,“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瞧瞧他们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胆大包天,直接把青楼女子带到军营当中。二哥,你要是不杀几个人以儆效尤,往后这军营可就要乱套了!”

朱高燧之所以如此恼火,实在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偶然听到手下人议论纷纷,他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离谱的事。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之余,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深知军营乃严肃之地,向来有着严格的规矩,女子本就严禁进入,更何况是将青楼女子公然带入军营,做出这般伤风败俗、白日宣淫的丑事,这简直是对军规的公然践踏,若不及时制止,必将严重影响军心士气。于是,他一刻都没耽搁,立刻火急火燎地赶来向朱高煦告状。

朱高燧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在他以往的印象里,新城士兵一直表现出色,纪律严明,他对他们颇为赞赏。可这次的事,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他满心失望,觉得这些士兵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堪入目,甚至连女真士兵在纪律方面都比他们强几分。在他看来,一支军队若没了纪律,就如同散沙,毫无战斗力可言。

此时,朱高煦正在耐心地教朱瞻墨写字,一笔一划,悉心指导。听闻朱高燧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他先是抬眼望了一下,接着朝着儿子轻轻摆摆手,温和地说道:“墨儿,你先到一边玩去吧。”朱瞻墨正学得有些乏味,听到父亲这话,正中下怀,脸上立马露出欢喜的神色,赶忙朝着朱高燧简单行了个礼,便如脱缰的小马驹一般,欢快地跑了出去。

等到朱瞻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朱高煦神色依旧平静,不紧不慢地走到一旁的茶桌前,拿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茶,动作悠然,仿佛全然没把朱高燧的怒火放在心上。

“二哥,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啊?”朱高燧见朱高煦不紧不慢的样子,愈发着急,声音不自觉又提高了几分,“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啊,老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新城士兵打仗确实勇猛,很能打,但你也绝不能就这样放纵他们胡来啊!这次你要是不管,保不准往后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到那时,局面可就彻底失控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朱高燧感觉嘴唇都有些干涩,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随后几步走到朱高煦身旁,顺手拿起一个茶杯,也顾不上许多,仰头便喝了两口茶,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这段时间,朱高燧自己的事务也是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这次听闻消息赶来找朱高煦,一路上行色匆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此刻看到朱高煦喝茶,顿时觉得自己渴得不行。

“你说这个啊,不用操心,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朱高煦稳稳地端着那杯刚泡好、热气腾腾的茶,不紧不慢地走到椅子旁坐下,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与从容。

“什么?”朱高燧听到这话,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一口刚喝下的茶水“噗”地一下全喷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朱高煦,满脸的惊愕,忍不住失声惊问道:“二哥,你疯了不成?这么一支精锐的军队,好不容易培养得这么出色,你到底是犯了什么糊涂,居然要亲手把他们往垮里搞啊?”朱高燧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行事稳重的二哥,为何会下达如此匪夷所思的命令,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朱高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声好气地说道:“我又不是吃撑了没事干,干嘛要折腾自己人。”

朱高燧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鲁莽,讪讪地笑了笑,神色稍显尴尬。不过,心中的疑惑却丝毫未减,他满脸好奇地问道:“那二哥你到底是咋想的啊?你要是觉得管理军队力不从心,大可以交给我啊,管理军队这事儿我在行。”

其实,朱高燧对朱高煦的新城士兵觊觎已久。新城士兵个个能征善战,纪律严明不说,装备更是精良,与高丽士兵相比,简直强出一大截。朱高燧心里清楚,若要重新整顿高丽士兵,那可是一项艰巨且繁杂的大工程,耗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能达到理想的效果。哪有直接向朱高煦开口讨要现成的新城士兵来得便捷,要是能把这些精锐纳入麾下,那对他巩固自身势力,实现诸多谋划,无疑是如虎添翼。

“想得倒美!”朱高煦不屑地嗤笑一声,这才缓缓解释起来:“我之所以让手下这么做,实在是因为此次战争的场面太过残暴血腥了。你是没瞧见,许多士兵在经历那些之后,心智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要是现在不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往后说不定真会性情大变,变成那种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之类的。”

“啊这,二哥你是不是想得太夸张了?”朱高燧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嘴巴轻轻一撇,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神情,“以往打仗,类似的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我也没见有什么大问题啊。过上一段时间,他们自然而然就恢复正常了。”

朱高煦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看了朱高燧一眼,心中暗自思忖,实在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口舌解释。哼,还说不会出事,只怕是出了事,他也浑然不知罢了。等到战事彻底结束,这些心理上出现问题的士兵各自回到家乡。那时,即便他们真的因为战争留下的创伤而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曾经待过的军营里又有谁会去关注呢?最终,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爆发作乱,随便就被人给打死了,毕竟在旁人眼里,又有谁会真正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呢?

可如今不同,朱高煦的新城正处于发展阶段,各个方面都急需人手。而且,往后还有诸多计划,这些士兵是要跟着他一同前往扶桑干一番大事业的。在这种情况下,朱高煦深知自己绝不能对士兵们的心理问题坐视不管,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才能确保未来诸事顺利。

见朱高煦只是摇着头,不再与自己交流,朱高燧也是个识趣之人,便没有再多问。他之前特意跑来提这一嘴,纯粹是出于对新城士兵的担忧。毕竟那是一支如此精良的军队,他实在害怕他们因这般放纵而就此走向腐败堕落,所以才想着提醒二哥一下。现在既然知道朱高煦心中早有自己的考量,并非是无端放纵,朱高燧自然也就懒得再过问此事了。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朱高燧也不着急立刻就走。他随意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后毫无形象地瘫软着,整个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姿态颇为慵懒。接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问道:“二哥,你打算啥时候离开高丽啊?”

朱高煦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调侃的笑意,开玩笑地反问道:“怎么,这高丽王朝才刚刚拿下,你就急着要赶我走啦?”说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朱高燧,想瞧瞧他作何反应。

虽然心里明白朱高煦只是在开玩笑,但朱高燧还是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生怕二哥误会自己的意思:“二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这纯粹是想着,等你离开的时候,好歹能送送你,尽点心意嘛。你要是不想走,那就在这高丽一直住着,多舒坦啊!”

朱高煦看着朱高燧那急于辩解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行行行,我知道啦,不逗你了。大概再有三五天,我这边就准备离开了。”

其实,朱高煦并非不着急离开高丽。只是,之前与女真交战过后,遗留了许多棘手的后续问题亟待解决。就拿手下的士兵来说,经历了残酷的战争,他们的情绪和精神状态都需要得到简单的调整和安抚,以确保军队的士气和凝聚力不受影响。再者,之前在野外为了抵御女真军队,埋下了不少地雷,这些地雷如果不及时收回,不仅可能对当地百姓造成潜在的生命威胁,还可能在日后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收回地雷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另外,还有其余高丽士兵的安置和交接问题。对于那些投降的高丽士兵,如何妥善安排他们的去向,以及与接收方完成顺畅的交接工作,都需要精心谋划和组织,这些琐事都需要耗费精力去处理,所以他暂时还无法立刻启程离开。

“好嘞,二哥走的时候一定让人通知我。到时候,我可得把手上事儿都放下,亲自来送送你。”朱高燧一脸认真地说道,话语间竟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伤感,“往后啊,恐怕真没多少机会见面咯。”

说着说着,朱高燧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事,不禁幽幽地感慨一声。想到未来的日子,不仅与二哥见面机会渺茫,甚至连爹娘,自己也可能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了。他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长吐一口气,试图借此舒缓内心那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此刻,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也因他这声叹息,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朱高煦看着朱高燧那副惆怅模样,不禁轻笑一声,随后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朱高燧身旁,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爽朗地说道:“嗐,别在这儿唉声叹气,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啦!你瞧瞧,现在你可是高丽这一国之主,身份可不一般呐。往后啊,你就一门心思把国家经营好,这比什么都强。等你哪天事业有成,风风光光地站在咱爹面前,那时候,你就可以骄傲地抬起头,让咱爹好好瞧瞧你的本事!”

朱高燧听了,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二哥让自己来到高丽,完全是为了自己好。虽说当下,他或许还觉得高丽不过是个小小的弹丸之地,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也清楚,二哥的眼光长远,正如二哥所说,往后自己的后代一定会感激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

接下来,兄弟俩又推心置腹地聊了许久,从家国大事谈到未来期许,从儿时趣事聊到如今各自的境遇。不知不觉间,时间悄然流逝。直到天色渐晚,朱高燧才觉得意犹未尽,但也只能起身告辞,缓缓回到王宫之中。

两天后的午后,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开京城的土地上,开京城的城墙下方,一片忙碌景象。郑源弯着腰,吃力地背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城墙修缮处挪动。那石头体积不小,压得他的脊背深深弯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他破旧的衣衫。

郑源和他的同伴们身份特殊,他们皆是战争中的俘虏。在这兵荒马乱的当下,短时间内,上头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他们回家。况且,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开京城,满目疮痍,像眼前这般损坏严重的城墙随处可见。于是,郑源这些俘虏便被征调过来,承担起重新修筑城墙的任务。周围还有不少和郑源一样的俘虏,各自忙碌着,有的搬运石块,有的搅拌泥浆,在监工的督促下,不敢有丝毫懈怠。

忙碌了整整一个早上,烈日高悬,郑源和几个在劳作中刚刚结识的朋友,一同疲惫地蹲在离城墙不远处,准备吃午饭。所谓的饭食,实在是简陋得可怜,仅仅是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没多少米的粥,搭配着一个个头不大的馒头。

修筑城墙的活儿强度极大,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郑源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就这简单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他高强度劳作下的身体需求,他每天都感觉饥肠辘辘,时常饿得头晕眼花。那碗粥,他几口就喝了个精光,可肚子却依旧咕咕叫着,仿佛在不断抗议。手中的馒头,他也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不舍得一下子吃完,可即便如此,那微薄的饱腹感也只是转瞬即逝,饥饿感很快又再次袭来。

“哎,真不知道最后高挺会怎么处置咱们。”饭还没吃到一半,郑源耳边就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现在累点倒不算啥,我只求能有条活路啊。我都已经整整三年没见过我儿子了。”

郑源转过头,说话的是一同被俘的同伴。只见他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忧虑与疲惫,手里还捧着那少得可怜的饭菜,却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致。此刻,朝廷对他们这些俘虏的处置态度尚未明确,每个人都如同置身于迷雾之中,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深深的担忧。这种未知,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谁不是这么想啊!”一个脾气暴躁的男子忍不住烦闷地大声说道,“我当初当兵的时候,老婆才刚刚怀上孩子,这一晃眼,到现在我连自己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碗筷重重地往地上一搁,溅起些许尘土,脸上满是愤懑与无奈。

郑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倾诉着。像这样充满无奈与担忧的谈话,几乎每天都会在他们这群俘虏之间上演。尽管每个人心中都积压着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家人的思念,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们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每次发完牢骚,大家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然后默默地继续手上繁重的工作。他们并非愚笨之人,心里都清楚,新城的军队战斗力惊人,连强大的女真部落都被他们连根拔起。而他们,不过是连女真人都打不过的败军之将,又哪敢在新城军队的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和忧虑,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化作每日劳作时挥洒的汗水。

与身旁那些满心忧虑未来命运的众人有所不同,郑源的脑海里,始终心心念念着曾经李欢答应过他的事情。他常常在心底暗自思忖,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成为新城士兵的一线希望。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无情地推移,郑源心中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愈发渺茫。他忍不住暗自苦笑,是啊,自己不过就是这世间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人物罢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李欢或许只是因为急需人手,慌乱之中才随意应承了自己两句。说不定,那仅仅是对方在紧张情境下的一句玩笑话而已,可自己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傻傻地当了真。每念及此,郑源心中便涌起一阵失落,可即便如此,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却依旧顽强地在他心底扎根,难以彻底消散。

郑源迅速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得一干二净,紧接着,他伸手随意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准备起身再次投入繁重的劳作。

可就在这一瞬间,从人群之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喊声:“郑源,谁是郑源?”

郑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身黑色劲装,那可是新城军装的标准配置啊!此刻,这些新城的人来找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刹那间,郑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他在心中默默祈祷,要是真的能如自己满心期待的那样,那该有多好啊!他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命运转折的一丝曙光,正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

郑源一刻都不敢耽搁,心急火燎地朝着那两个新城士兵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瞅见平日里管理自己的什长,像只谄媚的哈巴狗一般,颠颠儿地跑到了新城士兵跟前。只见那什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简直比盛开的菊花还要灿烂,两排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就差没摇起尾巴来了。

郑源顿时脸色一沉,心中暗自骂道:“这家伙,嘴脸真是可恶至极!明明人家是来找我的,他瞎掺和什么呀!”可即便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他也只能强忍着。毕竟,对方可是李芳硕那边的士兵,自己就算再郁闷,也不敢轻易得罪。万一这新城士兵找自己,压根不是来招揽自己的,那要是因为得罪了什长,往后自己在这俘虏营里的日子,可就真的要暗无天日,难过死了。这么想着,郑源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走去。

“郑源你来了,两位新城的老爷找你有事,还不快过来!”什长用余光瞥见郑源的身影,像是抓住了在新城士兵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扯着嗓子,朝着郑源大声呼喊。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这燥热的空气。

郑源听到这一嗓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狠狠抽搐了一下。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感,暗暗腹诽:都什么年代了,还称呼人家“老爷”,瞧瞧他那副卑躬屈膝的谄媚模样,简直令人作呕。可即便心里对什长的行径嗤之以鼻,郑源也不敢表露分毫。在这寄人篱下的境地,他只能默默压制住内心的反感,加快脚步,朝着什长和那两位新城士兵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些许忐忑与期待。

郑源又加快了两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急冲冲地来到两个新城士兵面前。他微微躬身,双手抱拳,礼数周全地说道:“二位大人,我就是郑源,不知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说完,郑源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希翼,目光紧紧锁定在两位新城士兵身上,连双拳都因紧张和期待而忍不住悄然捏了起来,手心里早已满是汗水。此刻,他的心跳如鼓,仿佛要冲破胸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两人身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一旁的什长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同样充满好奇,也在暗自猜测新城的士兵找郑源究竟所为何事。他微微歪着头,眼神在郑源和两位士兵之间来回游移。

其中一名新城士兵手中稳稳拿着一本书册,他先是低头看了两秒,随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认真盯着郑源的眼睛,语气沉稳地问道:“家住何方?”

郑源没有丝毫犹豫,不假思索地迅速将自己家乡的具体地址说了一遍。话语清晰流畅,仿佛这个答案在他心底已经默念了无数遍。

新城士兵听闻后,低头仔细对证了一下书本上记录的内容,片刻后,轻轻地点点头,紧接着,他拿起笔,在写有郑源资料的名字后面画上一个勾。等停笔之后,他脸色陡然变得格外严肃,目光如炬地直视着郑源,郑重其事地开口道:“重新给你一个机会,你确定没有冒名顶替吧?此刻你还有机会反悔。若是等之后被我们查出来有问题,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尽管郑源所说的与本上记录的完全一致,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出任何差错,新城士兵还是忍不住出言警告。毕竟,他们此前从未与郑源谋面,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知晓郑源的情况,趁机冒名顶替。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那后续必定会带来诸多麻烦。所以,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必须得让郑源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明白,小的确实是郑源!”郑源赶忙毕恭毕敬地应和一声,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犯任何错,可面对新城士兵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喝问,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身体猛地一抖,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刹那间,一股紧张的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不过,他很快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郑源,根本不需要心虚!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驱散心头那一丝莫名的慌乱,挺直了腰杆,眼神也尽量保持镇定,直直地迎向新城士兵审视的目光。

“既然没有出错,那就跟我们走吧!”一直背着背包的另一个新城士兵,之前始终沉默寡言,此刻一开口,语气干脆利落,说罢便直接示意郑源跟上,一副马上要带他离开的架势。

郑源眼珠子骨碌一转,佯装出一副面露难色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两位大人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呀?您瞧,我这边还正忙着修缮城墙呢。要是耽误太多时间,晚上恐怕连口饭都没得吃了。”他这么说,一方面确实对自己未知的命运有些担忧,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两位新城士兵找他的真正意图。

持笔的新城士兵随意地摆摆手,神色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什么事你跟着我们走就知道了,这里不方便说。至于你的工作,你大可不必担心,往后你再也不用干这些活儿了。”

听闻此言,郑源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他故意这么一试探,看来和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更加契合了。说不定,自己一直期待的事情真的要实现了!刹那间,他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忙不迭地朝着新城士兵一阵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说道:“小的知道了,这就来,这就来。”那模样,仿佛之前所有的疲惫与担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期待与兴奋。

郑源压根没打算跟什长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以前,在这俘虏营里,自己还在什长手下干活的时候,看在对方是管理者的份上,或许还得给几分面子。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不用再受他的管束,哪里还需要搭理他。更何况,这什长之前没少动不动就抽打自己,想起那些过往,郑源心里就满是愤懑。

此时的什长,眼睁睁看着新城士兵和郑源自顾自地交谈,自己在一旁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机会,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可在新城士兵面前,他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火,也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他暗自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稍稍瞪了郑源一眼,心中更是暗暗咒骂道:“哼,不过就是个没见识的俘虏罢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道就不能让我在新城士兵面前多露露脸吗?真不知道好歹!”然而,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表面上依旧赔着笑脸,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郑源跟着新城士兵渐行渐远。

郑源乖乖地跟在两个新城士兵身后,一路来到了开京的府衙。自始至终,他都紧抿着嘴唇,没敢多问一句话。回想起以前,自己在战场上战败被俘,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如今,情况似乎有了转机,自己极有可能加入新城士兵的队伍,开启截然不同的人生。想到这儿,郑源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必须得好好表现,绝不能因为一时莽撞而坏了大事。

他们在府衙里绕来绕去,走过一条条长廊,穿过一道道门庭。郑源跟着走着走着,只觉得方向越来越迷糊,脑袋也开始发晕。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辨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众人终于在一处房门外停了下来。这一路上的辗转,让郑源愈发好奇,这扇门背后究竟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呢?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神中既带着紧张,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期待。

“你先进去坐着吧,等会有人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就进入隔壁的小隔间。面试官问你啥,你就如实回答就行,不用太过于拘束。”带郑源前来的新城士兵快速地向他交代着,说完,也没管郑源是否完全听懂,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郑源一下子有点发懵,“面试官”这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询问,可那新城士兵的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显然还有其他要紧事在身,根本没有给他解惑的打算。无奈之下,郑源只能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满心疑惑地缓缓伸出手,推开了面前那扇略显陈旧的房门。门轴转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声,仿佛也在诉说着他此刻内心的忐忑与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当郑源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入房间,刹那间,仿佛有十几道目光如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注视,让他在第一时间着实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紧,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住。然而,当他定睛看清屋内众人的衣着后,顿时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屋子面积颇为宽敞,估摸有一百多平方米。在房间的东西两面,各有一扇紧闭的房间门。此时的大厅当中,摆放着十多张样式奇特的椅子,郑源从未见过这样的椅子,它们的形状和做工都显得别具一格。

而在这些椅子上,坐着十多个身着高丽士兵服装的人,和郑源自己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郑源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屋内除了这些身着高丽军装的人,并没有看到其余新城士兵的身影。于是,他怀揣着一丝谨慎,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轻手轻脚地找了个空位,缓缓坐了下来。坐下后,他的脊背依旧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眼神有些局促地打量着四周。

郑源坐定之后,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沉默不语,整个房间安静得有些压抑,他也不敢大声说话。犹豫片刻,他微微朝旁边挪了挪身体,侧过身子,尽量压低声音,向旁边的人问道:

“兄弟,你清楚这是啥情况不?新城的人把咱们带到这儿来,到底要干啥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旁边的高丽士兵猛地一惊。毕竟,就在不久前,他们和新城士兵还处于敌对状态,对新城士兵那是打心底里害怕。在没有得到新城士兵允许的情况下,他们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新城士兵的身影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同样小声地回应道:“我哪知道啊!当时我正老老实实搬着石料呢,突然就来了两个新城士兵,问了我的名字,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我带到这儿了。我哪敢拒绝呀,只能乖乖跟着来咯!”说完,他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郑源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再次压低声音,凑近旁边之人问道:“你之前有没有帮新城士兵立过什么功劳呀?”

听到这话,旁边那人眼神瞬间一亮,原本就紧张的神情中又添了几分激动,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些许:“有啊!之前我帮新城士兵指出了不少女真的暗道呢!当时新城士兵还特意说会记下我的功劳,等战后就论功行赏。难道,他们说的这些话是真要兑现了?”

郑源一听,心中顿时像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自己猜得没错,这次被带到这儿来的所有人,应该都是对新城士兵做出过贡献的。想到这儿,他心里踏实了不少,随意地应和了旁边之人两声,便静静坐好,不再说话。此刻心中有了底,他原本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无措,只是静静等待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断有新面孔被送进房间。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是高丽士兵,可郑源扫视一圈,竟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几个人被叫到名字,然后进入旁边的小隔间。每当有人进去后,郑源便一直留意着,却始终没见他们再从进来的门出来。他暗自猜测,那小隔间或许有后门之类的通道,他们应该是通过那里直接离开了吧。这么想着,郑源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与期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被叫到,又会在那小隔间里经历些什么呢?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那扇小隔间的门,思绪也随之飘远。

“郑源,郑源,到东边的隔间!”

就在郑源走了神,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的时候,旁边隔间里突然传来一道男子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将郑源的思绪拉回现实。

起初,郑源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他来这儿相对较晚,前面还有好些人在等待呢,他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轮到自己。他愣在原地,有些发懵地左右看了看。

然而,一秒过去了,见并没有其他人起身应答,他这才确定,那声音喊的正是自己。郑源瞬间回过神来,赶忙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也来不及多做思考,迷迷糊糊地就朝着东面的隔间快步走去,伸手推开了那扇门,迈进了隔间。

“坐!”

郑源刚迈进隔间,耳边便猝然响起一道简短有力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将目光投向对面,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说话,出于本能的服从,便赶忙一屁股坐在了面前的椅子上。

等到坐下后,他迅速调整姿态,腰背挺直,神色严肃地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后面稳稳当当地坐着三个人,清一色身着新城士兵的服装。然而,郑源仔细打量一番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失落,这三个人他竟一个都不认识。原本,他满心期待着是李欢喊自己过来的,毕竟之前李欢答应过他一些事,他一直将这份期待深埋心底,可眼前的场景显然并非他所期望的那样。

“郑源是吧?”正中央那位面庞圆润的新城士兵率先开口,语气不疾不徐。

郑源丝毫不敢迟疑,忙不迭地点点头,响亮地回应道:“是!”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又夹杂着隐隐的期待。

“不用紧张,此次喊你前来,是要谈给你奖赏的事儿。咱新城士兵,向来不会亏待任何帮过我们的人。现在呢,我先讲讲你立下的功劳,要是你觉得有啥问题,尽管提出来。”圆脸面试官的话语平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郑源耳中。那沉稳的语调,仿佛有一种魔力,让郑源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整个人也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微微前倾身子,默默等待着圆脸面试官接下来的话,眼神中透露出专注与期待。

“某年某月某日,郑源主动投诚,不仅如此,还助力第七小队,成功劝解众多高丽士兵一同投诚!”圆脸面试官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二件事,在女真部落拼死突围的关键时刻,俘虏营那边突然出现暴乱。混乱之中,郑源当机立断,及时出手,救下了新城士兵胡乔的性命。”他继续陈述着,语调平稳,却又仿佛带着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三件,在进行战略性撤退时,郑源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协助新城士兵与女真士兵展开激烈交战,奋勇杀敌,成功斩杀数人。”圆脸面试官一边说着,一边手中拿着郑源的资料,仔细对照着,确保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念完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和地看向郑源,问道:“应该就是这些,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郑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赶忙回应。他心里不仅觉得没什么要补充的,甚至还隐隐觉得对方记录得太过详细了。就拿第一条来说,当时他做那件事的时候,都没太把它当回事,只觉得是顺势而为,压根没想到新城的人居然会将这么一件他眼中的小事,也郑重其事地算进他的功劳里,这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那好,经过我们全面的评估认定,能给你的功劳值打个六十分。”圆脸面试官一边有条不紊地说着,一边将手中整理好的郑源资料,轻轻递给旁边的另一位面试官。随后,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郑源,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与平和。

郑源此前从未听说过“功劳值”这个概念,对它完全没有概念。不过,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六十分听起来似乎不算低。刹那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满心都在猜测新城究竟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奖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场景,是丰厚的财物,还是有机会正式成为新城士兵,亦或是其他意想不到的好处?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让他既兴奋又紧张,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圆脸面试官神色平静,继续有条不紊地开口说道:“鉴于你的分数达到了及格标准,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方向,要么选择要钱,要么选择要前途。”话语落地,仿佛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郑源听闻,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拥有选择的权力,这对他而言,就像在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光明大道。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郑源斩钉截铁地回答:“前途!”

其实,这个答案郑源早就深埋心底。他心里清楚,钱这东西,总有花完的一天,而且以他目前的情况,新城即便给钱,也不会是一笔能改变命运的巨款。但“前途”二字,却充满了无限可能。自己年纪轻轻,未来还有着广袤的发展空间,一个好的前途,或许能彻底改写他的人生轨迹。

“额,我话还没说完呢。所谓前途,具体来说,就是继续在军队里当兵。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之后的条件肯定比你之前要好很多。”圆脸面试官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依旧耐心地给郑源解释着。

郑源顿时感觉一阵尴尬,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表现得过于急切了。好在他眼角余光瞥见其余两个面试官自始至终都埋头专注地记录着什么,压根没往他这边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微微挺直身子,目光真诚地看着圆脸面试官说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我特别想问问,我有没有机会正式成为新城士兵呢?不瞒您说,我对你们新城士兵的作风和实力,那可是向往已久,一直渴望能加入其中,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门路。”说话间,郑源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此刻对面的圆脸面试官掌握着他命运的钥匙。

“嗯,六十分确实达标了,实话跟你讲,这次你们这些原女真士兵中,能获得六十多分的,总共都没几个。”圆脸面试官微微点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认可。

他顿了顿,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详细讲讲其余几个条件。你可得听仔细了,想好再回答,毕竟一旦做了决定,等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郑源此时心里已经铁了心要当新城士兵,对他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然而,既然面试官主动提出要全面介绍条件,他自然也不会着急打断。多了解一些总归没坏处,说不定其中还有对自己更有利的内容呢。这么想着,郑源便坐得更端正了些,目不转睛地看着圆脸面试官,竖起耳朵准备认真聆听。

“第一呢,就是你可以继续当高丽士兵。你也清楚,如今三殿下正处于用人之际,手中极为缺人。要是你愿意,我们能直接给你连升最少两个等级。从那以后,你可就是三殿下的心腹之人了,所能拿到的军饷,肯定比你现在高上一大截。”

圆脸面试官说到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郑源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想看看他对此事的态度。郑源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毫不犹豫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在郑源心里,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新城士兵所拥有的优厚待遇。即便留在这边跟着朱高燧,军饷会有所提升,可到底能不能比得上新城士兵,这还是个未知数,他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所以当然不能答应。况且,郑源如今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亲人羁绊,心中也没有那种眷恋故土、想要一直留在高丽的想法。

圆脸面试官见郑源如此回应,倒也没多说什么,似乎他早料到这个条件很可能会被郑源拒绝,在他看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见他轻轻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继续有条不紊地讲解起来:“第二呢,其实和成为新城士兵没太大本质区别,就是有机会成为朱盘烨的亲卫。往后,会跟着先锋部队四处征战其他国家。这其中危险肯定是有的,但同样,立功的机会也相当多。”

听到这儿,郑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很显然,这个条件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吸引力。毕竟到了如今,高丽人都清楚朱盘烨乃是宁王之子。就在前两年,他的地位与朱高煦等人不相上下,只是这两年燕王势力崛起,宁王这边才稍显逊色。但不管怎么说,对于高丽人而言,朱盘烨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郑源内心开始纠结起来。他心里明白,如果去了新城,说不定只能和普通的新城士兵一样,甚至可能发展还不如他们。然而,要是能成为朱盘烨的亲卫,那可就截然不同了。以他过往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如此大人物。这无疑是一个能彻底改变自己命运轨迹的绝佳契机,可其中的危险也不容小觑,这让他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见郑源仍沉浸在思索之中,圆脸面试官并未催促,而是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三呢,就是你可以跟着我们一同回到新城。当然咯,目前新城正筹备着搬离,准备重新建设城池。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基本上不会爆发什么战事。这样一来,想要在军中升职,难度肯定会比平常大很多。不过呢,这里面也有好处,新城的城市发展速度会相当快,往后要是你有了孩子,他们的起点相较于其他城市的孩子,都会高出一些。”

听完这番话,本就在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不定的郑源,内心愈发纠结起来,甚至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改变想法的苗头。

不得不说,成为朱盘烨亲卫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一旦成为朱盘烨的人,自己表现的机会必定会大大增多。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往后自己还有封侯拜相的可能性?

郑源心思活络,是个聪明人,考虑事情自然更加周全。在这段时间里,他能明显察觉到朱盘烨虽身份尊贵,可底蕴方面略显不足,身边真正的心腹之人并不多。他暗自思忖,倘若自己能提早投诚,凭借自身的能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朱盘烨的心腹。毕竟,“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朱盘烨身边,或许能拥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仅仅过去几十秒钟,郑源便果断做出了决定,语气坚定地说道:“我选择第二个!”

圆脸面试官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确定了吗?”

既然已然下定决心,郑源心中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毫不犹豫且无比坚定地点点头,说道:“确定了。”

“很好,既然如此,接下来你还需要跟着我们前往新城进行一段时期的带薪培训。这几天时间,你可以回家去收拾收拾行装。等到各方面时机成熟了,我们就会将你送到朱盘烨那边。现在你就先从后门离开吧,记住,三天之后前来报道。”

郑源认真聆听着面试官的每一句交代,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未来的种种可能。待面试官说完,他神情有些恍惚地从后门走了出来。此刻的他,仿佛置身于一场美梦中,一时间竟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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