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沥四周看了看，不远处一群人正在排队，出租车一个接着一个将客人拉走了。
“奶奶，咱们去那儿排队吧！”
王翠花看上去平静，心里七上八下的，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进城。
“孙子，钱还在身上吗？”老太太本能想到了钱，出门在外，钱最重要。
“在呢，这天热死了，等见到我爸妈，赶紧把钱拿出来。”
“好孩子，忍着点，见到你爸就好了！
祖孙二人顶着毒辣辣的太阳，正打算跟着人群去排队坐出租车，一名中年男子扔下烟头跑了过来。
“大妈，带孙子上哪儿呀？”
王翠花眉头蹙了起来，紧紧拉着孙子的手，眼神谨慎地看着男子，“找我儿子！”
男子笑出了一口烟牙：“大妈，您儿子在哪儿呀，我带你们过去，不打表，一口价，便宜。”
见王翠花在犹豫，男子说：“大妈，您看啊，这边排队的人这么多，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天气太热了，您一老一小别中暑了，赶紧跟我上车吧，车里开了空调。”
王翠花想了想，问：“去人民医院多少钱？”
“人民医院距离这也就三四公里，这样吧，你们给十五块钱。车上已经有两个人了，你们上车我就直接开了。”
王翠花看着长长的队伍，心口一横：“我这轮椅好放吗？”
“好放，好放，后备箱大着呢！大妈，我推您过去！”
“不用，不用，我孙子推着就行了。”王翠花还是挺谨慎的，眼珠子不住打量着车主。
三人来到车前，顾沥看见车里坐着两个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奶奶，车里有人。”
王翠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大妈，我扶您上车。小子，你过来帮忙搭把手。”
顾沥费了点力气，没想到裤裆里面一沓子钱，竟从裤腿里面掉了出来。
车主眼神一紧，闪烁出一丝邪魅的神色，笑说：“小子，身上带着这么多钱不怕被抢啊？”
顾沥没说话，蹲在地上一个劲儿捡着钱，急得王翠花在车上直跺脚。
“捡仔细点儿，一张都不能少。”
“知道了，奶奶。”
顾沥捡完钱，继续揣进了裤裆。
车主看了直笑：“小子，发育得不错哟！”
顾沥白了他一眼，坐上了车后排，身子一直紧挨着奶奶。
车子启动后，顾沥眼睛看向后视镜，一下子对上了车主的眼睛。吓得他心口一阵狂跳，不禁捂紧了自己的裤裆。
车上两名乘客先后下了车，车主笑呵呵地看着后视镜，说：“大妈，接下来送你们去人民医院。”
“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我就是干这个活儿的。
大妈呀，以后不能让孩子身上带这么多钱，外头还是有坏人的。”
王翠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我儿子生病了，我们从村里进城看他，身上总归要带一些钱的。”
“是是是，生病肯定是要花钱的，这年头就怕得病。赚再多钱呀，一旦进了医院钱就像流水似的......”
市人医。
顾振东躺在床上，眼睛红红地看着妻子：“小瑜，我不要你的肾！”
蔡瑜手里削着苹果，笑说：“你是我男人，我不救你谁救你啊？
你兄弟姐妹的肾都不匹配，老天爷就让我的肾和你匹配了。
咱俩有缘，老天爷安排我们凑一对，就是为了让我救你的命呢！”
顾振东吸着鼻子，眼泪潸然落下。自从得了这个病，感觉人一下子就脆弱了。
从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现在想到一些事情，说起一些话，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小瑜，这辈子没能让你过上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下辈子我一定弥补你......”
顾振东话没说完，蔡瑜将一块苹果塞进了他的嘴里：“哪有什么前世今生，我就要你这辈子对我好。
振东，明天咱俩就一起进手术了，这下子真是过命的感情了。
记住，你欠我一只肾，必须用下半辈子偿还。知不知道？”
顾振东吃得眼泪汪汪，看着妻子一头白发，堂堂七尺男儿扑进了妻子的怀里，“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顾振东身子十分虚弱，吃了两小块苹果，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了。
蔡瑜拿着手机坐在走廊长椅上，思前想后犹豫了很久，将换肾移植的事情告诉了弟弟蔡智武。
蔡智武吓得不轻：“姐，你没开玩笑吧，怎么没听你说啊？”
蔡瑜释然地笑了笑：“爸妈年纪都大了，姐是担心他们知道后接受不了。
明天我和你姐夫就要动手术了，要是情况不好，爸妈就靠你了。”
蔡智武强忍着痛苦，怒骂道：“姐，他们顾家没一个好人，这些年你在那边处处受气。
不是我说话难听，姐夫这些年在你和你婆婆之间和稀泥，不救也罢！”
“别瞎说，这些年虽然我和他妈还有两个姑子不对付，但是你姐夫对我不赖。
反倒是这些年，我没怎么给他好脸色。现在他得了这个病，姐不能看着他五十来岁就撒手人寰吧？
智武，姐是说万一有个好歹，爸妈就靠你了。如果姐和你姐夫能够度过这一劫，以后我常回去陪陪爸妈。”
蔡智武气得眼泪迸了出来：“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坚决不同意。姐夫有两个妹妹，她俩干嘛不救？
肾给了姐夫，你的身体肯定会打折扣。如果你非要给姐夫换肾，我.....我这就告诉爸妈去。”
蔡瑜见弟弟死活不同意她换肾，拔高了声调：“你敢！爸妈要是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蔡智武眼泪汪汪喊了一声：“姐——我是心疼你，你在他们顾家没过几天好日子啊！”
蔡瑜脸上露出了笑容：“姐每次回去都是故意挑他们一家的坏话说！
其实啊，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无非是各自心里有个算盘罢了。人嘛，不都是这样，远香近臭。
姐还没出嫁之前，咱俩不也三天大吵，两天小吵，你说是不是？”
蔡智武嗫嚅道：“姐，我说不过你，明天一早我就去市人医等你和姐夫手术出来。”
“嗯，答应姐，千万别告诉爸妈，他俩经受不住。”
“好。”
挂断电话，蔡瑜心里不踏实，找主治医师又聊了聊。
“张医生，您说句实话，换肾风险究竟有多少？”
张医生抿了抿嘴：“病人拖的时间太久了，换肾是有一定风险的。
不过风险与成功并存，不换肾病人日子不久了。大姐，如果您现在后悔了，我们可以取消手术。
但是病人的这个情况，你们就要回去该准备的准备了，最后的日子让他该吃吃该喝喝。”
蔡瑜深呼了一口气，面色发虚地笑了笑：“不取消，不取消，万一好运砸在我们头上了呢！
我的肾和他的身体最匹配，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我们不取消手术......”
顾秀芬他们来到汽车站，姐妹俩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车来车往，一股陌生感涌上心头。
王鹏和马树杰来过市里，几年前进城打过工，没姐妹俩心里这么忐忑。
“秀芬、秀云，这就是城市，感觉怎么样？”王鹏笑呵呵地说，“我要是以后有钱了，我也在城里买套商品房。”
顾秀云哭丧着脸：“咱们是来找妈和沥沥的，姐夫，你别贫了！他俩要是有事，大哥大嫂一定不会原谅我们。”
顾秀芬安抚着妹妹，目光落在丈夫脸上：“你赶紧叫辆车去医院，说不定妈和沥沥已经到医院了。”
王鹏看着出租车专区，周末人多，队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
“这大热天的，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啊？
秀芬，前面叫唤的那几个人是开黑车的，咱们要不搭黑车去医院吧？”
“嗯。”
......四个人搭黑车来到人民医院，询问护士吧台的护士，找到了大哥入住的病房。
“大哥——“
“大嫂——”
蔡瑜正在给顾振东擦拭身体，突然看见姑子他们出现在病房，两人脸上都大吃一惊。
“呀！你们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好明天嘛！”
顾秀芬不会撒谎，眼神看向了顾秀云。顾秀云也是支支吾吾的，眼神看向了马树杰。
马树杰为人老实，更是一句谎话都编不出来，眼神看向了最能说会道的王鹏。
王鹏接到了“重任”，笑得有些夸张：“大嫂，大哥，我们在家里心里不踏实，想着不如提前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呀？晚上住哪儿都没安排，你们一个个胡闹呢！”
“嫂子，医院对面就是酒店，身上有钱还愁没地方住啊？放心吧！”
说着，王鹏笑呵呵地坐在顾振东床边，问：“大舅子，这两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顾振东虚弱地笑着：“看见你们来了，感觉一下子好多了。”
“哈哈，大舅子也会说客套话了，看来这病好多了。”
这话一出口，病房里面的病友和家属都笑了，都夸王鹏这人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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