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冰箱里的可乐和薯条
马蹄得得敲打着县城的水泥路面，一溜红影在月光之中疾驰，两侧路边的街景不断向身后变幻。
远处一个偏僻巷子里，一队戴着红袖套的老太太打着梆子在巡逻，还不住喊道，
“ 将近年关，小偷手头紧，大家得小心门户……”
春芽在马上惆怅异常，“ 我一年到尾手头都紧，小偷却只有年关才紧……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雷默轻声一笑，“我不怕人家炫富，只怕人哭穷，说吧，你想借多少？别怕，大胆说，你师父有钱！”
“你这个败家玩意！”春芽的手肘朝身后戳了一下，她笑着面授机宜，
“太让人不省心，在别人开口借钱之前，你就得说自己多困难！这样才能够立于可退可进的境地，要知道，这世上，多少好朋友因为借钱从此反目。”
“瞎操心，我的钱，还没谁敢借了不还！”雷默又是一声轻笑。
小红背上载了两个人，仍然跑得很轻松，甚至神态还十分悠闲，也怪不得张光海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怕落人口实也想得到它了。
“才七点多，天就黑透了。”坐在马背上的春芽嘴里嘟囔一句，身后雷默的气场太大，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挪动了一下。
“别动！”雷默不由分说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揽过来一点，“动来动去的，想掉下去吗？”
宽厚的怀抱温暖舒适，那种熟悉的青草味又钻到了郁春芽的鼻子里，她打了一个哈欠，索性将自己全身靠了上去，
“雷默，我困了，到家再喊我。”
雷默双眼直视前方，嘴里淡淡说了一句，“没大没小，喊师父。”
这句话说完，胸口上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
雷默无奈地把这具娇小的身体抱紧，紧抿的薄唇勾出了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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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春芽着实紧张了好一会，现在乍然松懈下来，又在这么温暖的怀抱里，无边的睡意让她瞬间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场景，异常熟悉。
宽阔的院子里栽满了各色蔬菜。
围墙边，大树下，清风徐来，落叶打着旋飘落在一个摆放了假山的水池中。
那里面，五彩锦鲤吐着泡泡，不停叮啄刚刚撒落下来的鱼食。
落日如同溶金，苍穹之下云蒸霞蔚金光万道，一栋小楼印入她的眼帘。
整栋都镶嵌上白色瓷砖的两层小楼，在此刻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边，朦朦胧胧让她看得有些不真切。
一楼最左边，那个熟悉的厨房传来了食物的香味。
站在水池边的春芽眼泪瞬间滑落出来。
这个充斥了整个天地的味道浓郁鲜香，异常熟悉，那是奶奶最喜欢做的香菇炖鸡。
穿着红色花裙子的老太太拿着炒菜勺，在厨房门口大喊，
“ 郁春芽，快点回来吃饭！你一天到晚要喂几次鱼？那些鱼都快撑死了！”
郁春芽听到自己清脆的声音在回答，“ 奶奶，我就来，你帮我在冰箱里拿可乐和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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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冰箱？可乐和薯条？”雷默低声自语，还想再仔细听一下怀里女孩的梦话，廖家老宅却已经到了。
雷默拍了一下春芽的肩膀，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说，“ 小豆芽，到家了，快醒醒。”
低沉的声音并不大，春芽却猛地睁开眼睛，她急切慌乱地喊道，
“ 奶奶你在哪？我怎么看不见你？”
眼眸睁开，刚才似锦的晚霞无影无踪。
四下一片黑暗，远处的高山像巨兽漠然盘据，眼前马嘶犬吠声声，竹篱笆后，那几间夯土房露出几许昏黄的灯光。
春芽卷翘长睫上的泪终于滑下，沿着脸颊一直掉落在衣襟，她嘶哑着声音怅然道，
“ 原来还在这里呀。”
雷默柔声在她耳边低语， “ 不在这里，你想去哪里？”
尽管因为夜太黑，雷默没发现这一滴泪， 但女孩怅惘的声音触动了雷默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这一句话软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前方房子传来了“ 伊呀”开门的声音，雷默眼神微暗，他翻身下马，伸手把春芽抱了下来。
“ 怎么这晚才到家？”听到黑子叫声的丁桂凤从房里走出来，打开篱笆门问道，
“ 肚子饿了吧？我回来就泡了一扎红薯粉，你自己煮着吃吧。”
春芽顿时露出了如花的笑颜。
既然香菇炖鸡没吃到嘴，那就来一个粉丝炖腊肠吧，山边风大，那些腊肠早已风干，今晚正好尝尝。
夜风清冷，天边残月如勾，远处的竹林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竹涛声浪太大，掩盖了雷默喃喃的低语，“ 一个从小就没有奶奶的人，为什么会在梦里喊奶奶呢？薯条又是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雷默就知道什么是薯条了。
厨房里，小丫头拿起一个马铃薯就开始削皮，嘴里还念念有词，
“ 薯条兄弟，梦里吃不到，咱现在吃，总归不能辜负了你的心意。”
薯条这个东西，她以前经常在家里做，马铃薯削皮切成长条状，下油锅一炸就行了，既简单又美味，自己做的吃着也放心。
她一边削皮一边对雷默说，“ 这个东西可好吃了，就是有点费油。”
雷默坐在灶台前帮她烧火，忽然问，“ 你见过你奶奶？不是说她早就去世了？”
“ ……梦里经常见。”春芽沉默了一下，仔细地描述出来，
“ 今晚上梦见的奶奶炖了香菇鸡，她穿一件红裙子，圆脸，额头宽，右边耳朵上有一颗红色的痣，最喜欢满村喊：郁春芽，赶紧回家吃饭！”
“ 我们家的小楼二层高，院子里种满蔬菜，水池里有假山，水草深处还养了一群肥得快游不动的锦鲤……”
说到这里，她喉咙已经有些哽咽，一滴泪掉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她们家自己住的房子，跟拿来出租的那栋楼离得并不远，背后青山隐隐，屋旁流水小桥，兼着两岸依依垂柳……
“ 你行了吧？”雷默无奈地说，“ 一个梦也要难过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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