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罗想起了那场梦，那个四岁的小女娃险些溺毙前所言——
“前几日我偷偷溜进爹爹的书房，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爹爹很生气，骂了我，爹爹从未同我说过那样多的话，我好开心啊！”
她做坏事，只是想获得越达的关注。
越达对她不予理会，她便做更多的坏事妄图引起他的注意，以至最后性格扭曲。
越达对原主不闻不问、漠不关心，说是有苦衷，究竟是什么苦衷呢？
越罗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
思及此，她轻轻摇了摇头，觉着太阳穴一阵放射性的疼。
疼痛并不十分明显，但扯得喉咙有些干哑。
不多久，沈嬷嬷归来，说是左瑾瑶去了城郊。
君迁子随同左瑾瑶抵达戮府时，天色暗了下来，越罗已然发起了低热。
“着了风寒。”君迁子细细地给越罗探了脉象，开了药方让左瑾瑶赶紧按着药方煎药。
戮青苏的脸色很是凝重。
“夜里会烧得更加厉害，定要有人守在榻前。”君迁子对戮青苏道，“趁着现下还有些胃口，给她吃些清淡的。”
君迁子去往别院下榻后，越罗就着戮青苏的手喝了些甜粥，稍作洗漱便躺下眯着眼睛。
“我在这儿守着，都退下吧。”戮青苏示意阿杳、萍儿、万儿退下。
想是忧心夜里若有其他状况，戮青苏一人不好处理，阿杳几番欲言又止。
恰时左瑾瑶端着汤药进来，便对阿杳道：“你三人无需忧心，我会留下帮衬督主。”
阿杳这才离开。
戮青苏将越罗唤起，越罗喝了药，只同戮青苏说了句头疼，便很快陷入昏睡。
左瑾瑶用冰水打湿棉布敷在越罗额上，越罗的脸色被烧得通红，且冒着汗，眉毛也拧在了一起。
她能看出来，越罗很是难受。
一串烧得通红的火焰自叠放的柴木中腾起，愈烧愈烈。
越罗努力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回到了九岁那年夏天。
河滩边的篝火晚会上，父亲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妹妹，母亲则牵着她的手。
一家四口吹着凉爽的河风，越罗指着不远处的烧烤摊子扯了扯父亲的衣服说：“爸爸，我要吃炭烤小黄鱼！”
“问问妈妈，如果妈妈同意你吃，爸爸就给你买。”父亲笑着对越罗说。
于是越罗又看向妈妈：“妈妈，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炭烤小黄鱼了，我好想吃啊！”
“真是只小馋猫。”母亲刮了刮越罗的小鼻子，转头对父亲说，“给宝贝买两条吧。”
越罗跟着父母在烧烤摊子外设的桌子前坐下，父亲和母亲又点了些别的，越罗吃得津津有味。
“真好吃。”越罗抽过一张纸巾擦拭嘴边的油渍，“爸爸妈妈，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来这里吃小黄鱼好不好？”
“好。”父母异口同声笑着回应。
“还有你个小胖墩，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姐姐给你买小黄鱼。”越罗对着妹妹肥嘟嘟的脸颊一阵揉捏。
火焰向着漆黑的夜空又往上攀爬了一尺，篝火晚会进入了开场仪式。
“要开始了！”越罗很是兴奋，她扭头看向沙滩，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影向着篝火聚集。
越罗拉起母亲的手，吵着要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去跳舞。
“爸爸抱着妹妹不方便，宝贝你和妈妈一起去。”父亲调皮地抬起妹妹的手朝越罗挥了挥。
于是，越罗一手举着一枚穿着小黄鱼的竹签子一手牵着母亲走向了那堆艳烈的篝火。
“宝贝，妈妈在一旁看着你跳。”母亲的笑容很是灿烂，越罗以为母亲累了，便将吃剩下的半条小黄鱼塞到了母亲手里，又掏出湿纸巾擦了擦手，奔向了篝火。
越罗牵着陌生人的手，和大家围成一圈，跟着音乐的节奏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越罗只感觉周身热烘烘的，眼前的火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想要挣脱，可两只手被人紧紧抓住。她想呼救，一回头只看见父母抱着妹妹站在很远的地方朝她挥手。
“宝贝，我们先回家了！”
“妈妈！”
“宝贝，我们先回家了！”
“爸爸！”
“宝贝，我们先回家了！”
“不要丢下我！”
不知过了多久，越罗终于挣开了陌生人的手，她玩命似地奔向父母所在的方向。
她一声接着一声喊着爸爸妈妈，可爸爸妈妈依旧站在远处向她挥手。
那句“宝贝，我们先回家了”仿佛一个魔咒，一遍接着一遍催得越罗心跳加速、头痛欲裂，宛如置身火场。
她突然觉着，自己就是那堆燃烧的篝火。
她瘫在了砂砾堆里，看着父母妹妹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的方向，失声痛哭。
“爸爸……妈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
泪水自越罗的眼角滑落，打湿了她的鬓发。
戮青苏听见了她的呢喃，心疼地摸着她滚烫的额头。
“督主，夫人的身子愈发滚烫了。”左瑾瑶皱着眉头，很是担忧。
戮青苏将越罗的右手握在手里，靠在唇上久久不曾放下：“迁子神医如何说？”
“让我为夫人擦身。”左瑾瑶道。
戮青苏点点头，让左瑾瑶前去准备。
“阿罗，我会一直都在，我不会丢下你。”他的眼里飘着血丝，露着担忧与慌张，“你的爹娘是离开了，可我会一直陪着你……”
左瑾瑶在房内为越罗擦身，戮青苏在门外来回踱着步。
度秒如年。
“督主！督主！”
突然，左瑾瑶急切的声音自内传来，戮青苏赶紧推门进去。
“夫人在找您。”左瑾瑶将越罗扶起。
越罗这时候脑子烧得不太清醒，半睁着眼睛认不得人，抓着左瑾瑶叫了好几声青苏哥哥。
拨开朦胧，越罗看见父亲在病床上咽气、母亲自高楼坠下，血水自母亲的尸体下流淌蔓延，逐渐汇集成了一条殷红的河流。
黑的天。
红的河。
越罗在河流中趟行，她看见戮青苏站在很远的地方，她急切地奔向他。
“青苏哥哥，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你不要不要我……爸爸妈妈他们不要我了，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越罗哽咽着，像是一只蜷缩的猫，戮青苏紧紧抱着她，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也害怕你丢下我一个人呐……
“不要！不要杀他——”
越罗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攥紧了戮青苏的衣襟。
她又看见那把高斜落下的砍刀。
“青苏哥哥，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越罗冲上前去挡住了那把砍刀。
眸子一敛，她再度昏死了过去。
“把君迁子给我叫来！快去叫！”
戮青苏红着双眼转过头去，朝着左瑾瑶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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