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王亥牛听到王赴归大喊，连忙往厨房跑去，一边跑，一边拍打着右臂，“您就不能小声点……夏莱前辈，夏前辈您在吗？夏前辈你在家吗？”
王赴归的意识仿佛有一群蜜蜂在轰鸣，他没好气地说：“不要说得我好像空巢老人啊！”
刚说完，他就愣住了。
这个对话场景，似乎十分熟悉。
只是彼时彼刻，他才是那个问话的人。
他下意识地控制着能够控制的形体，从王亥牛的右臂手肘处探出了一只枝条，感知着周边的环境。随后，他操控着王亥牛右臂的铠甲打开。
王赴归顿觉天旋地转，力量衰微，他竭力施展化形术，也只化出一枚圆圆的果子探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不卜庐……”他喃喃道。
回来了，回来了。
支离破碎的记忆汹涌地拍击着王赴归的神魂。
他终于意识到，在上一轮循环中，他所遇到的「逼王赴归」，与现如今他自己的表现殊无二致。
一时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王亥牛在厨房里自顾自地做着「山珍热卤面」，时不时地问一些让王赴归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
“您从哪里来的？”王亥牛一边熟练地将做好的面装入系统，一边好奇地问着。
“从来处来。”王赴归没好气地回答着。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将一切的一切和盘托出，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操作，会不会在迭代的过程中产生无法纠正的负面影响。
随后他又开始自我怀疑，让他产生这个想法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那个庞大的迭代记忆库？
穿越之前，他对于灵魂是何物，并没有十分明确的想法，他只是像每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少年那样，笃定地认为，意识是物质的意识，物质是意识的物质。
可是此时，王赴归突然模糊地想起看过的一本书，《我是个怪圈》。
他回忆着书中的内容，试图把握他如今的状况。
按照他的理解，意识的产生，是一次又一次自我映射的结果，是迭代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识就像是一个复杂的映射集合，他所继承的庞大记忆库，并非图书馆藏书一样的死物，而是一个又一个封装好的对象，当他尝试读取记忆的时候，就像在调用这些对象。这一过程，就仿佛是他自己在思考一样。
他又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部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祖先们》。
那些迭代后的巨大记忆库，就仿佛漫画中那层层叠叠的头盖骨一样，紧紧地依附于他的神魂之上。
他如今面临了两难的处境。
如果继续调用这些记忆，那么有很大的可能，他将会步「逼王赴归」的后尘，成为第二个「逼王赴归」。
或者不能够说是第二个，在他之前，已经出现了无数个「逼王赴归」，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坦然赴死，自以为将希望留给了后来者，却没有想到，这只是在重复一个怪圈罢了。
他们真的没想到吗？王赴归心中一凛。
也许当他们完全继承了庞大记忆的同时，早已明白了这一结局。
“没关系的，都一样。”
王赴归想起「逼王赴归」最后的遗言，灵魂剧烈地震颤起来。
可是，如果不去调用那庞大的记忆库，如何才能应对这一次的循环呢？
很多术法，是现在的王亥牛所不掌握的，他王赴归也并未熟知，只有调用数据库，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或者也许不用他主动调用，数据库也会在某些时刻自动地触发某些反应，类似思想钢印那样。
用或是不用，似乎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
这就像在饮鸩止渴，那酒杯还会自己往嘴边飞，飞到跟前还往嘴里怼。
王赴归一边飞速地思索着对策，一边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着王亥牛的问题。
“我怎么修习？”王亥牛问。
“但悟一心，更无少法可得。”王赴归答。
“那我怎么悟呢？”王亥牛又问。
“旋收旋散，旋散旋收。”王赴归又答。
“太抽象了吧，能不能讲得稍微浅显一点点？”王亥牛再问。
“却物为上，逐物为下。”王赴归再答。
“夏老您再这么说话我就把您塞灶膛里了啊！”王亥牛不耐烦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烫烫烫烫烫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哎年轻人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要修心，修心懂不懂！”王赴归被火焰一撩，终于收摄心神，注意力回到了当下。
现如今，他刚刚附着于这具义体，神魂力量十分羸弱，当务之急还是加强自身的实力，就算是要对抗「逼王赴归」的记忆库，也得吃饱饭才能干活。
于是他再次将「对王亥牛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的想法暂时束之高阁，一边传授王亥牛对抗祟神的术法，一边告知王亥牛如果要大量施法，需要提供足够的能量。
这能量的来源，最容易获得的自然就是系统中的摩拉。
“这特么不就是烧钱吗？”王亥牛一针见血。
在王赴归的引导下，王亥牛在不卜庐的院子里开始义诊。
一个又一个南十字星船队的病患被治好，王亥牛系统中的摩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其中消耗的大半摩拉，都被王赴归截留了。
不但如此，王赴归还在治疗的过程中，在每一名患者的身上，都种下了一枚种子。
这枚种子既是一个印记，也是一种传递信息的媒介。他可以通过种子掌握被种下之人的情况，与他们沟通，还可以强制写入一些指令，在关键时刻发挥思想钢印的效果。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曾经有过犹豫，但很快就释然了。
他想起北斗对他说过的话：
“你做的没有错，少数人的牺牲，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
他甚至记不清是哪一次循环中北斗对他说起过，又是对他说过了几次，但这句话，却深深地影响了他。
为了贯彻北斗的意志，他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这条循环往复的不归之路。
他再次想起那个衣带飘飘的自己，孤独地伫立在船头，义无反顾地喊出那句：“自然选择号，前进四！”
这一切，都是自然选择，都是为了最大的利益。
等等，这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是来自那个庞大的记忆库？
不重要了。
他听到外面的嘈杂逐渐平息，听到王亥牛一行人招呼着去往三味书屋的方向。
他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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