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三堂会审
我赶紧把碗筷收拾好，把它们拿到灶台上的大铁锅边上，又用水盆从门口外的大水缸里舀来半盆水，倒在煮饭的大铁锅里，一个一个地用母亲自己用高粱穗子制作的炊帚洗起来，一点点地慢慢刷着，刷着，奶奶坐在炕头上说：“二妮子，你磨蹭什么？今天刷这么慢啊？”
“我想洗干净点吧。”我赶紧回答道。
父亲还在坐在八仙桌的椅子上，竟然抽起来烟来，母亲开始找针线箩筐，准备做棉衣，几个妹妹吃完饭各自离开了，有写作业的，有到邻居家找小伙伴玩的，家里一间正屋里我们四个成年人。
“你是有心事吧？”父亲慢悠悠地问道。
“没有爸，你说什么呢？”我赶紧截住话题。
“孩子大了，谁还没点小心思呢？”母亲温情地说，“如果你愿意说一下的话，也许我们大人能给你的意见呢。”
“对呀！我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奶奶赞同地应和着。
“是不是有人给你写情书了？”父亲直接问我说。
“我——我——”我一时陷入混乱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奶奶说的也对，可是万一都说了会怎么样了？可能局面就会失控了。
“说说也好。你一个小孩子，总也没有啥主见。”母亲说道。她一直在忙着做针线活儿，头也没抬。
“是的呢。是收到了两封情书哩。”我小声说道。
“那你能大体说说情况吗？”父亲慢悠悠地说道。吹出一口烟在眼前转圈圈儿。
“爸，你怎么又吸烟了？吸烟对身体不好。你没看见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
“我也是心里烦才抽烟的呀！其实你这两封信在我这里放一段时间了。”
“爸，你怎样能这样呢？你这叫侵犯人权。”我不满地说。
“我也是为你好呀。”这时母亲抬头看了看父亲，似乎很不理解地样子。但她什么也没说，可能她相信父亲是为我好吧？
奶奶说：“肯定你爸是对你好。哪有父母害自己骨肉的呢？”奶奶永远都是父亲的支持者，那绝对是无条件地信任支持。“三从四德”那是她小时候的家教呢。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践行者。
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要不我把信拿给你看看吧。
“也行，如果你愿意。”爸爸一下子把香烟掐灭了，扔在地上又用脚碾碎了。可能怕是再冒烟吧？他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香烟味儿，如果空腹时闻到烟味儿还会胃疼呢。
我刷完锅碗，就去拿来了那两封信，亲自递给父亲说：“你就好好看看吧。这段时间你已经给我了足够的尊重了。”
父亲自然知道我话的意思，说道：“这也是折磨哩。”
父亲很快就看完了。
“朔”是什么名字呢？
王朔。
“他爸妈做什么的呀？”
“一个教育局领导，一个老师。”
“兄弟姊妹几个？”
“还有一个妹妹。俩孩子。”
“那管少童呢？”
“父母都是农民，就咱县的一个村里的。家里兄弟五个，大哥二哥都考上大学工作了，还有一个三哥务农，他是老四，下面还一个读书的五弟。”我一口气儿说我，省的我一句一句地麻烦，“还有，他现在留在齐县进造纸厂了，没回来。报告完毕，情况都属实。”
奶奶，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说话。母亲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
还是父亲打破僵局，说道：“你怎样想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已经订婚两年多啦。”我如实回答道。
母亲又开始做起活来，好像不知怎的还扎了手。
我赶紧跑过去说：“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凉水洗一下吧？”
“我没那么娇气。”说着她把手放在嘴里吸了一下，“没事儿，不疼。”
在母亲眼里，可能唾液有杀菌作用吧？
“说正经事。”我父亲提醒我。
奶奶说：“我觉得那个叫王朔的孩子不错，家庭条件真好。人家父亲是当官的哩。”
“那倒是。”父亲应和着说。
“姓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第一个春节放假送你回家的那个？”母亲说。
“你们都还记得清楚哩，这转眼就都快三年了。”
“小孩长得挺帅，比志刚高，也稳重，就是怎么都这么多男孩子呢？”母亲说。
“如果匀给咱家一个就好了。”奶奶感慨地说。
“奶奶，你这么老封建思想，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我不满地嚷嚷着。
“没有男孩子在城里好，不用干地里活，在我们农村里就不行啦！”奶奶还真的是厉害老奶奶，都八十几岁了，头脑还这么清醒。
母亲一直低头做针线活儿，也不说话。她心里很苦，就是因为她只生了我们姊妹五个，虽然孩子都活了，可在村里还是老绝户。
父亲说：“你们跑题了是吧？这辈子我命里就是没有男孩的命，要不全是女孩子，一个男孩子也没修来。这生男人女都是男方的问题。这方面我是看过医书的。”
父亲还真说了一句公道话儿。我奶奶把头扭向一边不再啃声了。
“咱们今天是说的小薇的事情吧？”父亲说。
“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很重要。”父亲严肃认真地说道，
“第一，你如果和王朔交往，就会成为城市人，过上我们乡村人都羡慕的幸福生活。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干农活，人家城里人都有自来水，现在家里都有电话了吧！”
“咱家这不是高攀吗？”我说道。
“只要王朔对你好，有啥高攀不高攀的。你们不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吗？”
“人家上本科去了。”
“还说这事，你不是也考上了吗？你这傻孩子，你怎么就一根筋呢。”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
“管少童也不错。如果你和他交往，一辈子会受宠。”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他是那个最爱你的人。”父亲肯定地说。
“因为他一直在为你着想哩。这就像民国时期一个才女所说的一样。爱你的人不一定会等你，但等你的人一定爱你。”
“哈哈，爸爸不还知道林徽因大美女呀！”我惊异于父亲的知识储备了。
“哎，我虽然是一个工人，但是我一辈子喜欢读书。再说，下班了又回不了家，看书的时间就多，还有有你们几个女孩子了，我不还学会织毛衣毛裤了吗？”
母亲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她自己一个人支撑起一个八口之家，这是什么日子呀。还有一个厉害婆婆管着自己。
“对于高志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经过这几年的交往也知道了他家的所有情况，比如你那个麻辣婆婆，还有高志刚的自我，浮躁……”
“爸爸，你不是说你不说了吗？”我赶紧截住父亲的话。
“如果你还是选择高志刚，以后你不后悔就好。我还得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父亲不再说话了。
三堂会审，就这样结束了。
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似乎不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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