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很冷静的走到了青鸾身边，把老和尚的尸体抱入了怀中。
“我……”青鸾想要解释。
菩提先说道：“我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师父他老人家是为了除妖而亡的。”
事情的确是如此的，菩提也的确不像是认为老和尚的死和青鸾有关系的样子。
菩提抱着老和尚的尸体回了他自从出来后便一直未曾回过的寺庙，把好合适安葬好后，他又开始出来降妖。
他似乎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人都知道，他同以前不一样了。若说以往的他降妖除魔是为了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可现在，他似乎只是把他自己当成了一个降妖的工具，并不带有任何感情。
出事的那天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菩提夜宿在一个破庙，中途有一个女子大着肚子进来，女子身上的妖气很重，一看便知是妖。
菩提二话没说，拿了法杖就要降妖。
那妖是一朵蔷薇花成精的妖，原型柔弱，化了人形后更柔弱，只是捂着肚子哭个不停，连反抗都不敢。
雪上加霜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发作了起了，眼看着要生产。
菩提并不认为女子生产是一件污秽的事，可那女子为了生产方便要除下裤子，这让他不敢直视，便跑了出去。众人都以为那小妖逃过了一劫，可没想到她的孩子出生后，连孩子带那小妖都被菩提收到了佛钵里。
更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那小妖坏的竟然是凡人的孩子，她与当世一位素有清誉的道长生了情愫，二人私下里结成了夫妻。她怀孕后害怕引来天劫害了夫君，便一个人跑到了这种深山老林里面产子，却不料撞到了菩提手中。
而这个小妖，是那位道长幼年时采回的一朵蔷薇花，这么多年一直清修才修出了人形。她修的是道家正统术法，也从未做过恶，假以时日这样的人是可以登顶九重天做一位仙子的，此时却连带着孩子一起丧了命。
那位名唤紫栾的道长若是论辈分的话，菩提尚且得唤他一声师叔祖。
虽然青一死活没想明白，一个道士为什么会是和尚的师叔祖，可这并不影响他是菩提的长辈。
菩提就这么变成了紫栾道长要追杀之人，他不认为自己做的有错，亲自上了紫栾道长的道观，与他理论。
“道长身为一方玄门统领，却在自己道观之中眷养妖物，更是与那妖物有了苟且。此时我不过是为民除害斩妖除魔，却不知道长为何要因为一己私欲将错处算在我身上？”
紫栾道长已经人过中年，多年修身养性早已养出了一把好脾气。
他听菩提如此质问也不生气，只是反问他：“法师以为，何为妖？”
“三岁顽童尚且知晓的事，道长为何来问我？”
紫栾道长却说：“法师是认为，但凡草木动物，超越了原本的形态出现，不论他们是否有做过恶，都是该杀的吗？”
菩提没有上他的当，只是说：“若是妖精留在山野之中修行，我自不会打搅他们，可那妖竟然与道长苟合并且孕育了子嗣，人妖本就不同，且道长修为高深想来是那妖精勾引了道长，如此便是死在我手下也不足惜。”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技巧。
他说那妖精勾引了紫栾道长，所以他才会与那妖精苟合，若是紫栾还要追究他，便相当于承认他并非是被勾引了。一个素有清誉的道长，要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喜欢上了一个妖精，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是紫栾道长承认了。
“那朵蔷薇花刚刚生了灵识便被贫道带回，之后养了她二十多年，她从不知什么事情爱，一切都是贫道心生了妄念，却是叫她受了这杀身之祸！”
说完后，连叹了两声：“也罢，也罢。”
他对自己弟子吩咐，“今日为师便要与菩提法师就此事分个胜负，不论是胜还是负，我德行有亏都是再做不得你们师父的。今日事毕，我若是还活着，会自己离开道观，若是我死了，盼着你们念在往日情分上，将我与她本体葬在一处。”
说着，提了剑朝着菩提砍了过去。
紫栾的修为已经当得上高深一词，可他还是比不过菩提，最后被他一法杖打到在地上无法起身。
菩提并没有杀他，转身要走。
紫栾却拦住了他：“你如此这般斩妖除魔，想必是恨极了妖魔吧？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了一直跟在你后面的那只青鸾鸟，又为何不自裁而亡呢？毕竟，你也不过是一株菩提树罢了。”
菩提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是没回应他，自己离开了道观。
他前脚离开道观，便听见身后有人哀嚎师父，回头一看，紫栾道长已经自尽了，他一手握着剑，另一只虚虚的握着一朵蔷薇花。
菩提并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对着紫栾的尸身念了一声佛号，便离去。
紫栾的死给这个本就妖物横行的世界带来的打击是很大的，那些道士和尚已经暂停了要将这些妖魔斩杀殆尽的心思，他们希望可以找出一种和平共处的方式。
而在他们想和平的时候，菩提却一刻不停的斩杀妖魔。
这事终究惹怒了这些人，然后开始通缉菩提，而菩提也被贯上了妖僧的称号。
面对同为正道之人的追杀，菩提表现的并没有很急切，他依旧只是不急不缓的做着自己的事，从容的面对追杀。
这一日，他被堵在了一处悬崖边上。
这个悬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天涯海角，悬崖下面是漫无边际的大海，凡人若是掉下去，除了死在没有别的生路。
紫栾道长的师弟双目赤红看着菩提：“妖僧，今日便是你为我师兄陪葬之日。”
菩提并没有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虚空，“你还不出来吗？”
青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这是跟谁说话呢？”
她的话刚问完，青鸾已经现身，到了他身边。
青一了然，哦，原来这是跟青鸾说呢！
青鸾的出现让那些正道之士略有些惧怕，毕竟那日她在云州城展开翅膀离开的模样，已经被传遍了整个大陆，他们自认不是她的对手。
菩提看着青鸾到了自己身边，问她：“我记得，你怕水，是吗？”
青鸾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大海，嗯了声。
菩提问她：“这段时间你一直都跟在我身后吗？”
青鸾又嗯了声。
“你怪我吗？”
青鸾摇头，“你想要斩妖除魔，如今这个世界留下的大妖已经不多，只要杀了我，这个世界便死去了最后一个大妖。”
青一气的喷火：“菩提是故意把他自己逼到这程度的，他就是为了要杀青鸾？”
菩提朝着青鸾说：“你虽不怪我，可我却是怪我的，今日你死，我拿着我的性命陪你，你可嫌弃我吗？”
青一愣住。
青鸾也愣住，她意外的看着菩提，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她说：“你的十世劫难，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且你除魔卫道的心一直都没变，只要你安稳的度过这一世，你便是金身罗汉！”
菩提却说：“不，我的心早就变了。”
青鸾诧异的看着他，然后就见他念动了咒语，一直被他托在手中的佛钵陡然炸裂，那些被他收过的善妖突然出现在了地上，最前面的正是蔷薇。
“这是，怎么回事？”
菩提对青鸾说：“你看，我早就没了除魔卫道的心！”
正道之人显然对这变故有些诧异，特别是紫栾道长的师弟见到蔷薇身边的男子时，失声喊了句：“师兄？”
紫栾道长朝着他看过去，点了点头。
“师兄，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他激动的流下了泪水，再去看菩提时，便成了不解，他不明白菩提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明白，青鸾却是明白了。
她问菩提：“你做这一切，就是要把你自己逼到这种地步，然后跟我一起去死吗？”
菩提说：“我此时是一个妖僧，并非是圣僧，即便我死去也是罪人，不会成就金身。”
所以他故意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就是为了死后不做那个罗汉，为此他愿意跟着青鸾魂飞魄散，做一对亡命夫妻。
青一已经叫他感动出了眼泪，靠在姜炁怀中哭的不能自己。
“你可愿意陪我一起走吗？”菩提问青鸾。
青鸾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拽着他跳进了茫茫大海之中。
他们的离去并没有让那些妖魔以及正道人士有什么过大的反应，只有紫栾抱着蔷薇，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莫哭，能死在一处，总是好过日后天长地久的分离。”
蔷薇哭的愈发厉害了些。
“你说，他们会死吗？”青一揪着姜炁的衣服问，仿佛他只要说他们会死，她就要跟着一起去死一般。
还好姜炁说：“不会！”
青一这才松了口气。
姜炁说：“青鸾早已经脱离了凡鸟的约束，落到海中，海水只会避着她，哪里会去淹死她呢？菩提倒是有可能会死，但他死后便是修成正道，死对他来说，代表的是重生！”
修成正道四个字就像是一道惊雷，直直的劈在了青一脑门上。
“你，你说什么？他还是会修成正道？那青鸾……”
“他修成正道，是说他脱离了妖身，成了仙身，却并不代表他会入佛门。”
“啊，这样啊！”青一叹了声，“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他们带到魔界去啊？”
骨孺实在忍不住，在旁边说：“人家即便不入佛门，也是要成仙的，怎么可能会跟着你去魔界呢？你难道没看到他对妖魔的芥蒂？”
姜炁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满是警告。
骨孺只能缩到了一边去，他和这两个疯子没话说。
姜炁对青一说：“现在本源世界的通道关闭着，他们若是要离开的话，只能跟着咱们走。到时候你若是执意的话，带着他们去魔界也是没问题的话。”
正说着话呢，海中菩提的魂魄已经飘了上了。
三个人到了菩提那边，捏住他的魂魄，一起进入了海底。
海底青鸾正抱着菩提已经没了呼吸的身子，手中一柄利刃缓缓刺入自己的心脏，青一慌了神要过去救她。
姜炁把人拦住，说：“这是她的劫，你帮不了她！”
“可是她死了，那菩提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青一大声问道。
许是她这声说的大了一些，青鸾濒死之际竟然看了过来，自认也看到了姜炁手中的菩提，看到了他魂魄中的金光。
“他……”
“他已经修成了正道，此时因为虚弱而晕了过去，等想来后就会是一位脱离了妖身的神仙。”
“佛门……”
“佛门没有人前来接引，他不会去梵境。”
青鸾笑了一声，却是带出了一口血。
“为什么，命运一定要这样和我们开玩笑，你们为什么不早来片刻？”即便只是早来少许时间，她也不会将匕首刺入心脏！
姜炁却说：“你此时尚且是妖身，若是要与他在一起，那是要遭天谴的。”
青鸾身体不住的颤抖，“所以，你也是要逼我们分开吗？”
姜炁看她的眼神略有些无语，“我记得青鸾也是凤凰一族的，难道你们半点都不会涅盘重生吗？凤凰一族生来也是妖身，只有涅盘之后，才会成为真正的神鸟，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下愣住的不仅是青鸾，就连青一都愣住了。
“所以说，只要青鸾涅盘，那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青一激动的问道。
姜炁说：“九重天有规矩，凡是从妖身修来的神仙，都不得动情爱。不过他二人原型并非寻常草木而是神木与神兽，想来是无需遵照这规矩的。”说完，他还很严谨的举了个例子：“毕竟东华身边的那只八尾猫，也没遵这规矩。”
青鸾绽放出一个笑容，转瞬她的身体已经被一团青色火焰包围。
姜炁不愿让本源世界的人知道这动静，伸手替她遮住了这动静，由着她在结界中完成了涅盘。
看着从火焰中重生而来的青鸾，青一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临死之前，总算是见到了一桩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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