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玥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缓缓置下酒樽。
她表情淡然，性子安静，坐姿端庄娴雅，如一幅画，哪怕不开口，依然美不胜收。
默默出手帮了陈牧一把，也不见居功，只当无事发生，不去刻意提及此事。
南山山君，或者说无忧公子申屠魍带来的随从手下，在申屠魍枭首被斩后，早已做了鸟兽散，不见踪影。
留下一车车无主的珍宝金器，让一众土地神只都感到眼热。
身为土地山神，可不是躲在深山潜心修行就行。
他们也要立山神庙，吃人间香火，凝聚百姓信仰愿力。
香火越盛，对土地神只的修为增长就越有裨益。
某种程度上，一座规格堂皇的山神庙，就类似于人间修道士眼中的洞天福地，是关系道途根本的至关重要之物。
一旦能掌有这些“无主”的财富，立即就能安排下去，修葺山神庙，开辟山道，宣扬信仰，好处无穷。
南山山君以一介山中豹子精的身份，去和世俗人间展开贸易，积攒财富，起初说不定也是存了这个念头，不过想扩充山神庙一二而已。
只是后来见识广了，权势大了，便起了格外的心思，开始寻找能摆脱山神印束缚的修行之法。
这种想法不能说错，甚至是很有远见魄力的举动。
毕竟作为一方山神，也不是谁都勇气放下现在拥有的一切，去重新开始的。
只是，申屠魍错就错在，他没有在此期间，遇到一个出自三十六正统玄门的好老师，能将他引入正途。
相反，
从那老者的命咒之术来看，他很可能是走入了邪道，变得为了力量而不择手段。
最终自取灭亡。
不过，虽然都觊觎着申屠魍留下的“遗产”，但毕竟是和九霜山君同行之人。
加上此地是姑逢山，上有姑逢山土地松崖子和秋杀、螣辰两位山君。
更有身为镇岳尚方剑主的陈牧在场。
无论如何，这些无主之物都还轮不到参与宴席的其他土地神只去支配处置。
因此虽然众人眼热，但终是无人开口要如何安排那数十车的珍宝财物。
宴席继续。
酒过三巡，忽然，松崖子站起身来，朝陈牧作揖行礼，开口道：
“陈剑主，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道友请讲。”陈牧对松崖子这个关键时刻，第一时间听诏令现身，并且出了大力气的土地，心里记住恩情，所以十分和善。
“在场诸位土地，除了九霜山君乃青丘大族出身外，大多都是山野妖类精怪所化人形，无有师承，全凭本能与山神印修行。”
“起初还好，毕竟我等精怪也算是天生地养之物，契合大道之蕴，可随着神智开启，化作人形，七情六欲也紧随而至，神智之中，也因此笼罩上一层蒙昧阴霾。”
“越是往后修行，我等妖族精怪的缺陷就越是明显，皆是见步行步，没有远见规划，往往容易误入歧途而不自知，这就是没有师承的最大坏处。”
“今日剑主赏脸莅临仙聚林，身怀重器，剑法高明，想必是有大来历的真传上修，不知可否趁此良机，开坛讲道，给我等妖类精怪，一个得听大道的机会？”
开坛讲道？
陈牧手握酒樽，陷入沉思。
而一众土地神只，此刻眼里哪里还有什么珍宝财物的影子，都心头火热，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陈牧。
这是大道之音啊！
若能听上一轮，别说是千金，简直万金都不换！
况且，大家都是在佛窟之中出了力的，镇岳尚方有统摄天下四方山神印的权柄不假，但对应的，也有传道四方的义务。
陈牧既身为剑主，松崖子此刻提出开坛讲道的请求，也在情理之中。
即使是九霜山君，也是用颇为期待的眼神，望向陈牧，眼中闪过浓厚的兴趣。
陈牧依旧沉默。
倒不是他不愿和这些相助过自己的土地神只分享探讨，实在是他自己也是野路子出身，实在难有完整的修行之道阐述。
德阳子对他的教习，和一般宗门师长不同，并不重视修行常识和理论，更多是以功课的形式，让陈牧在行动之中，自己去体悟学习。
因此陈牧虽然剑法不错，修为也在同龄人之中属于领先。
但让他斗法试剑可以，叫他去点化教学，属实是为难他了。
总不能把大家都往红尘道上指点吧？
若他真这样做了，只怕就不是缔结善缘，而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往后见面，绝对是不死不休了。
可就此拒绝吗？
陈牧抬眸四顾，看见一双双渴望期待的眼神，忽然心头一颤。
经历了上清宗一行，陈牧如今已经明白，自己是世上极少数的幸运儿。
是的，虽然他的身世，称不上什么从小衣食无忧，也没有体验过轻松快活的童年。
但能够被德阳子师父从河中捡起，带在身边培养，就足够让他比世界上超过九成的人，要幸运太多太多。
特别是陈牧见过太多因天灾人祸而家破人亡的可怜流民。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背井离乡，只为求得一处落脚之地。
无论要走多远的路途，要承受多大的苦，他们都不怕，付出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简简单单的“求生”二字罢了。
某种程度上，在场的一众土地神只，和那些流民的眼神，有相似之处。
尽管生活处境比起流民，要好上太多，但从追求大道的角度看，却也好似没有太多区别。
同样是前途迷茫，踽踽独行，求而不得。
他当初救济流民，是师父的功课考核，也是他的本心所向。
能帮则帮。
世间恶人太多，破破烂烂，总要有些人缝缝补补，才能不使人心沦丧，万物向恶。
他本就是受灾祸所害之婴儿，若非师父搭救，早已葬身在河中鱼兽之口。
如今年壮，也当尽一份绵薄之力，去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况且，他得土地神只相助，又掌镇岳尚方名剑，于情于理，此事都不该推脱。
会不会做是一回事，去不去做是另一回事。
前者是能力问题，有找补的办法，后者是态度问题，会影响一生的修行道途。
“我明白了，诸位，此事重大，不得不慎，请容我三天准备时间，三天之后，依旧在此仙聚林，我会给诸位讲述自己的修行感悟。”
“大善！”松崖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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