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怎么瞒，事情还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传到了梁书记的的耳里。
梁可可放了暑假，学校封了楼，她实在没地方去，最后还是搬到了梁靖坤租的房子里。
看到梁可可，梁书记很激动，咿咿啊啊地比划着。
“你回来了，你爷爷高兴。”护工从厨房探出头来帮着翻译，看梁可可回来，他专心做起饭来。
梁可可笑了笑，放下书包，走去梁书记身边，她看到了梁书记的小本本。
拿起来翻开看了看。
开始写得鬼画符似的杂乱无章，渐渐地略有了字的形状，到最近，虽然画得还是有些歪七扭八，但已经能大致猜出写的是什么了。
看到满本的靖乾，梁可可冷笑一声。
“去看爸爸？爷爷你不知道，我爸爸已经被枪毙了吗？”梁可可看着本子，状若无意地说道。
“都说他死得好呢，行完刑，外头还有人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特别喜庆。”
梁书记瞪着梁可可，那只能动的左手，突然死死地拽住梁可可，梁书记急着本来就歪的脸更变型了，“呜呜，呜呜……”
梁可可看向梁书记，一脸无辜，“爷爷，你怎么了，想喝水吗？”
梁书记能动的那条腿蹬着轮椅，“呜呜呜呜……”
见梁可可不懂他的意思，他开始冲厨房呜呜，伸手要去拿系在轮椅上的铃铛。
梁可可一把把铃铛捞了过去，靠近梁书记，“爷爷，你急也没有用，人已经死了，还死有余辜！”
梁书记不闹了，怔怔地看着梁可可。
梁可可冲他笑了笑，拉凳子过来，在梁书记身边坐下，“死有余辜，形容一个人罪大恶极，即使处了死刑，也抵偿不了他的罪恶。这是我们新学的成语，我觉得用在我爸身上，特别合适，您说是不是。”
梁书记看梁可可的目光，仿佛在看恶鬼。
“要我说，死都是便宜他了，他害死的人，何止一个两个，你还心疼他？我小叔也真是的，什么都瞒着你，你是不是还觉得梁靖乾冤枉得很呢？”梁可可好奇地问。
梁书记抖着手看着她，随着梁可可的细说，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
然后，他倒了下去。
医院里，梁靖坤看着低着头的梁可可，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这孩子心里有恨，但不知道她这么恨。
梁靖坤没怪梁可可，一报还一报啊，这都是他爸的报应。
再次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梁书记偏瘫得更严重，别说写字了，连笔都抓握不了。
但好歹命是抢了回来。
隔了几天，梁可可到医院来探望。
梁靖坤不让梁可可进病房，但梁可可还是进去了，“小叔，我最后再说两句，保证不刺激爷爷。”
梁靖坤看看梁可可，又看看病床上的亲爹。
叹了口气，“他再经不起刺激了。”
梁可可走进去，看着目光直愣愣望着天花板，已经死无可恋的梁书记道，“爷爷，您得努力活着才行，不然我小叔肯定要怪我气死你，而且你活着，才能看到我爸最后留下的影像啊。”
梁靖坤站在旁边，本来是准备随时捂梁可可的嘴的。
但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就没动。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梁可可说到最后的影像的时候，他爸的眼珠子动了，往他们这边转了转。
梁靖坤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的手收了回来。
“我爸和我姑这种犯罪分子，几十年难得一遇，听说电视台最后采访了他，做了个节目警醒世人，录了好几天呢，到时候是要上电视的。”梁可可轻声开口。
“听说，他们详细说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还有犯罪事实，说不定还提及到了您，要不是您的教育……”
梁靖坤伸手捂住了梁可可的嘴。
再说下去，老爷子又要进抢救室了。
见他爸看过来，梁靖坤冷淡地道，“是有这么回事，您养好身体等着看就是了。”
这事他本来准备瞒着的，但梁可可捅了出来，他爸又那个样子，他也不想管了。
就这样吧，再孝的心，几次三番下来，也该死了。
他尽自己的能力，能做的全做了，不给自己留遗憾就是了。
不再管亲爹，但梁可可得管一管。
这孩子心里的戾气太重了。
可梁靖坤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这样的孩子，他忍不住跟梁母说了。
梁母沉默几秒，让他把梁可可留下来，她带一阵子。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试试吧。
梁母把梁可可带到了急诊室，让她站在角落看。
这样的孩子，脑子里有自己的想法了，又正是执拗不接受意见的时候，说没有用那就自己悟吧。
生离死别，悲伤遗憾，痛苦惘然，爱恨交织，医院里都有。
且每天都在发生。
产房梁母也带梁可可去看了。
梁可可的外公好像是没了，但母亲还在服刑，以后肯定有出来的那天。
她们母女，是这世间仅剩的亲人了。
在医院里看这些，对一个孩子来讲，实在是有些残忍，梁可可怕过之后，自己留了下来。
她从一开始不敢乱动添乱，到后面会给累瘫在地的医生护士送水，会带着脑子一片空白的家属办手续缴费，会给失去亲人崩溃的家属递上手帕，会……
脸上的阴沉戾气褪去，渐渐变得平静。
整个暑假，梁可可都在医院度过，开学她又住回了学校。
偶尔回家，也只是沉默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再也不到梁书记面前说些什么。
她也不再喊“爷爷”这个称呼。
梁靖坤原本应该觉得欣慰，却莫名有些难过。
梁可可突然变得爱学习起来，学习成绩升得很快，从倒数一点点往上升，慢慢到全班第一，全校前五十，到全校前三。
她还劝赵华回京市，回去赵爷爷身边尽孝。
八五年上半年，赵明诚高三下学期，赵老爷子病重。
赵明诚回了京市，原本计划是高考前才回京市的，但赵老爷子一病，他就待不住了。
也是八五年，谢泷西辞去公职，下海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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