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路明非吗？”
什么叫做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路明第一个下楼买东西的时间就听到了林漓贱兮兮的声音，“又给你婶跑腿啊~买的东西还挺多，要不要我帮你拎点？”
他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是林漓。他穿个夏威夷风格的大花衬，深蓝色喇叭裤和一双黑色的人字拖，腋下还夹个大蒲扇，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去看路明非拎的两个袋子。
“滚啊！”
林漓凑过来身上带过来一股热气，路明非没好气地往后退了退。
“实在不行，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呗。”
林漓耸耸肩，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你知道的，我早从福利院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住居然还挺不习惯的。”
“……以后再说吧。”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等我们上了大学再搬。”
“那也行……杂志先借我看看。”
林漓可疑地顿了顿，有些不自然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
他好像忘记和路明非说，自己不会去上大学了。
“喏！没看到在最外面吗？想看自己拿。”
路明非提了提满满的两袋子，就差没翻白眼说自己没空。
林漓抽走了被卷成一桶的小说杂志，随手把带出来的信塞回了白色塑料袋，低头看了起来，“志愿决定好没？”
“还没呢，不知道去哪，愁死我了。今天又收到一封回复信，里面一摸我就知道肯定玩球，薄得能当厕纸擦屁股。”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林漓无语了几秒，安慰他道，“指不定后面就转运了，毕竟哪有人一直倒霉的。”
5月已经开始逐渐升温，哪怕站在树荫里，也热得路明非汗水直流，他不自然扭着身体，语气也酸溜溜的，“哪像你保送，根本就不用烦恼……”
“都拒绝了。”
林漓随口说道，翻过了新的一页点评起来，“怎么一点也不好看，就这还要10块？都能买3本《故事会》了。”
“没你想要的学校？不对啊，你成绩这么好，哪个学校不想要你，还是说你想出国读书？”
“都不是，我不打算读了。”
路明非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战栗起来，破了音大喊道，“老林，你疯了！”
他急促地一把抢过林漓手里的《最小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保送不去，那你高考呢，你不会到时候不去考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哎、我还没看完呢！不去就不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漓原本还在抱怨着，可对上路明非像是要吃人的狰狞表情，语气渐渐弱了下去，“你知道的，上不上大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
很快又洋洋得意起来的林漓咧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早在高二他就学完了大学授课的工科内容，如果将来有需要，他可以考进世界上任何一座顶尖的学府。
“况且我也没有兴趣去别的城市，和不认识的人玩上四年友谊游戏。”
自从他觉醒黄金瞳的那一刻起，平凡的日常似乎在一点点离他远去。
“毕竟朋友有你一个就够了。”
路明非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里面的怒火一点点消散。他无可奈何举着敞开的小说杂志，最后和林漓带着讨好的目光久久对视，认命般重新递给了对方。
“循规蹈矩读完大学，然后给别人打一辈子的工，都不一定能有我现在挣得多。”
自诩为穿越者，林漓想要赚钱的门路不要太多，政策风向、时事国际、股票走动、技术革新……有太多太多可以去捞上一笔的地方了。
“更何况，我还没有找到他……”
路明非知道，那是林漓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梦魇。
可人不能一直围绕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否则只会扼杀其他的无限可能，林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慢性自杀。
林漓在学校里像个传说，学习好，体育好，性格好，哪怕家境不好，在那帮有着奇妙滤镜的同学眼里也只会更让人怜惜他，孤儿的身份反而增添几分神秘色彩，脑补出什么不得了的故事。
但也有人觉得他是个小疯子，心情好就在学校里睡上一天觉，心情不好就翘课逃学，谁也不知道去哪，偏偏他还学习好的吓人，想想你拼死拼活死命读书，好不容易考了个高分，结果人家挥挥手说这题太简单了，下次换他来出试卷。多打击人，都不是一个赛道，这怎么比？
路明非觉得有的同学说的没错，林漓确实是有些疯狂的特质在身上。最开始班主任还没有给林漓一些特权，黑着脸让路明非满校园找人，还名正言顺地说，“谁让你们是同桌。”“你不是他好朋友吗，那你肯定知道他在哪里。”然后路明非就会蔫巴地耸个脑袋走出班级门口，像是接到了什么苦差事，拉长了脸犯着愁的表情离开教学楼，殊不知路明非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笑出了花，估摸着班主任再也不能从教室窗户看到自己，一路欢快地小跑去了操场后的小树林。
能光明正大地不上课，路明非别提多开心了，眼尖瞅见林漓穿着短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着三分，正张了张嘴喊道，“林——！”
可怜他名字都没喊完，林漓像是发现来了人，眼皮都没有抬一抬，拎起扔在墙角的校服，手一撑，从墙上翻出去了。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路明非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翻墙而出，动作熟练到看上去像个惯犯。
路明非也不跑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墙角，抬头望着墙上密麻的铁丝网，发了愣，心想：林漓手不疼吧？
“算了……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劝你了。”路明非顺便地找个阴凉的地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挪到他旁边一屁股坐下，问道，“老班那边你怎么说的，她要是知道，不得疯？”
“之前跟她说想冲一下状元，不走保送，她同意了。后面又跟她说，有国外大学想招我，我就顺便申请了个海外的大学……说起来，我还挺对不起她的……”
“路明非，别担心了。”
林漓眼睛没离开杂志，也凑了过去排排坐，“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学长，改天问问能不能去他那里上个学。”
“……那你也有够辛苦的。”
路明非叹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盯着林漓，“我本来还打算和你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虽说我高攀不上水木，咬咬牙师大还能冲一冲，现在你倒好，自己先跑了。就留下我孤家寡人一个咯。”
“这都什么话，我只是不上大学了，又不是死了。”林漓大手一挥，搂着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捏碎了，吃痛着哈哈直嘶气，“再说了，我这叫创业！等我有钱了，就给你建个俱乐部，给你招募一批实力贼牛逼的队友当陪练，到时候你大杀特杀，拳打Suho，脚踢Sky，打他个wcG天下无敌手！”
“你怎么不再大胆点，说要把暴雪买下来呢？”
路明非苦笑着，自从认识林漓，他似乎就变成了操心命。
“原来你这么想啊，那我再努努力吧……”
林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可要努力了，以后我就指望你了。”
路明非胡乱点了点头，附和道，言语当中根本没带任何期待。
—
在连续收到十几封复信之后，林漓似乎说的没错，路明非确实开始转运了。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芝加哥大学的推荐信，里面用词诚恳，语调优美，甚至还提供了优厚的奖学金，他忍不住数了数到底有几个0，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换算成人民币能有多少。
一年24万多，他越算越心惊胆战，足够买上能压死他的ps2游戏盘，或者玩到呕血的魔兽点卡。
他忍不住把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信是用中文写的，前面是地狱，后面是天堂，可他何德何能让一个美国私立贵族大学抛出橄榄枝，他既不是楚子航又不是林漓，所有的成绩里路明非甚至只有英语能拿的出手，更别提他连这所学校的申请书都没填。
像个延了时的愚人节玩笑，但他认得出信封上来自美国伊利诺伊州的邮戳并没有作假，随信而来的诺基亚N96手机货真价实地待在他的手里。
未满18岁的少年仍在迷茫，迷茫自己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可当把选项真的放在他的面前，面对这条康壮大道，他又踌躇着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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