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依旧是冰天雪地。
两国议和，北胡归城，大晋归人。
拓跋云峥从未受到过这般耻辱，归国路上一言不发。
贺奇和楼那罗一左一右策马在侧。
再过十里就到守界碑了，当初他们就是在这中了司马小儿的诡计，大军气氛异常低迷。
“停军。”
拓跋云峥扬声喝止。
贺奇立马呼应，策马挥动王旗，大喝，“停军休整。”
三万胡军令行禁止，原地待命。
“殿下？”楼那罗欲言又止看向拓跋云峥。
拓跋云峥抬手，独自策马奔向守界碑。贺奇与楼那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挥鞭追随。
三匹烈马在空旷无垠的雪地里奔驰，转眼工夫便到了守界碑前。
守界石碑历经风霜，覆满刀枪剑痕，一如拓跋云峥此刻的心境。
他满腔悲怆，“以割地求存，本王还有何颜面回去见父王族人？”
闻言，贺奇神色微变，出声安抚，“殿下切莫说这样丧气的话，晋人有句话说的好？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大王宁以国土换回殿下，足见对殿下期望颇深。殿下万不可弥足消沉，辜负了大王一片苦心啊！”
“父王？”拓跋云峥面露惭色，“本王愧对父王。”
楼那罗跪地参拜，“殿下，贺将军说的对，失地没了还可以再打回去，等咱们回去，休养好了再与司马小儿一决死战。”
拓跋云峥心性坚韧，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感触，见左右副手都这般忠心甚是宽慰。
“起来。”他翻身下马，亲自扶起楼那罗，“你说的对，失地没了还可以再打回去！”
楼那罗点头，神情振奋，“楼那罗誓死追随殿下。”
“哈哈哈！这才是我大胡勇士。”贺奇仰头大笑，随即又想到什么，笑容凝固，“殿下，乌仆是大王子的人，他欲意加害殿下定然是大王子授意，殿下此番回去不得不防啊？”
拓跋云峥神情冷凝，他这位大哥只怕巴不得他死在大晋，若要成大业，这手足之情是不能顾念了。拓跋云峥拍了拍贺奇的肩，示意心中有数，便转头拉过缰绳。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啁——”
恰是这时，一只苍鹰从上空飞过。
楼那罗脸色惊变，“殿下，是大王的雄鹰。大王对它很是宝贝，为何会出现在此？”
贺奇，“莫不是大王有危险？”
拓跋云峥翻身上马，吹响口哨，一声尖锐的长音划过上空。苍鹰盘旋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扑动翅膀落在拓跋云峥的肩上。
“驾！”
于此同时，守界碑的另一边，马蹄猎猎，一队人马踏翻白雪往这边奔来。
拓跋云峥神情戒备，虎口压着刀鞘。
贺奇策马上前，一番察看过后神情松动，转头向拓跋云峥禀道，“殿下，是十一殿下。”
拓跋云峥压下钢刀，单手勒紧缰绳上前。
“九哥！”拓跋拓翻身下马，浑身是血哽咽扑向拓跋云峥。
拓跋云峥看着风尘仆仆，钢刀卷刃的大军亦是错愕不已。
“十一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在追杀你？”
他赶紧下马扶起拓跋拓，见幼弟胸前的护心镜都被刺穿了脸色顿然阴沉到了极点。
“九哥！”拓跋拓面容哀恸，眼中满是愤怒，“是大哥！他不满父王割地换你，便联合十王帐的将军反了。他杀了父王，将父王的头颅献祭给了长生天，所有不服他的将士都被他杀了。”
“什么？！”拓跋云峥只觉颅内一空，两眼失魂。
贺奇与楼那罗也愣住了，片刻后贺奇暴怒痛骂，“岂有此理！拓跋枭雄那个蠢货他怎么敢？！！”
楼那罗看向拓跋云峥，“殿下，咱们得回去阻止大殿下，否则……”
“来不及了。”拓跋拓打断楼那罗，“如今大胡十王将，六人皆归附大哥，剩余的都被杀了，其帐下勇士也被六位将军瓜分了。现在回大胡，只有死路一条。”
拓跋云峥紧紧握拳，喉间哽咽，许久才慢慢恍过神，“拓跋枭雄昏聩无能，六位王将为何听他驱使？”
拓跋拓迟疑片刻，沉声道，“皆因守界碑一战。”
拓跋云峥神情复杂。
拓跋拓又道，“大胡几位王将都不愿意割地换回俘虏，是父王力排众议促成了和谈。但没想到，大哥竟暗地里鼓动几位王将，说父王老了不能引领大胡走向鼎盛。他拿出了大晋城防图，向众王将保证，只要推举他坐上王座，他便立刻挥动百万雄师踏平大晋。王将们想要军功，纷纷被说服，昨夜连同大哥一起反了。”
拓跋云峥眼眸微寒，“拓跋枭雄怎么会有大晋城防图？”
顾婉婉在他手上，城防图的消息他一直严防死守，就连老胡王都不知道，拓跋枭雄又是从哪弄来的城防图？
拓跋拓，“是乌仆。他利用和谈使的身份潜入大晋，从司马小儿那盗来的。乌仆由此立下大功，如今大哥很是依仗他，就连六位王将也是乌仆替大哥说服的。”
拓跋云峥摇头，“大晋城防图何其重要？怎会轻易被盗？！”
“不好！”拓跋云峥眼眸惊措，“乌仆定有问题！”说罢，拓跋云峥翻身上马，“必须阻止他们！否则我族危矣！”
拓跋拓愣了愣，随即悲愤跪地，“晚了，大军已经出发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六位王将已经启程去了西境，徒留十万大军在嘉峪关做掩护。”
闻言，拓跋云峥差点气晕过去，双手死死勒紧缰绳，“先与三万大军会合。”说罢，调转马头便往回赶。
众人也不敢耽误，赶紧上马紧随其后。
大军俘虏还在原地休整，顾婉婉坐在轮椅上翘首望着守界碑的方向，她的发丝和眼睫都结了冰霜，显然是等了很久。
“驾——”
待看见雪地出现几道疾驰的身影，顾婉婉焦急的眼神终于平缓了下来。
拓跋云峥气压很低，对顾婉婉视而不见。
顾婉婉也感觉到了拓跋云峥的异样，若是以前她定然不会招惹，但她刚刚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这样的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有，所以她只能赌一把。
“殿下。”顾婉婉叫住拓跋云峥，“您回来的正好，我有要事禀告。”
拓跋云峥脚步一顿，目光阴沉打量顾婉婉。
顾婉婉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却还是强装镇定，“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拓跋云峥沉默了片刻，慢慢逼近顾婉婉，“方才本王收到消息，大王子也得了一份大晋城防图，如今已经挥动百万雄师入西境了。本王记得，西境边防又崔家势力，过了摇玉关就是人间极乐西蜀地，听闻西蜀郡守被沉池后，崔承业派了天干暗卫守城，你既对大晋局势了如指掌，想必也知道天干暗卫有何过人之处？”
顾婉婉神情错愣，拓跋云峥这一席话包含了太多信息点，一时让她不知该从哪一点着手。
眼看拓跋云峥凶光毕露，顾婉婉连忙道，“殿下，崔家天干暗卫皆在六境之上，若以实力做比，可堪大胡王将。其中天干第一人江甲，乃少年八品，有他守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少年八境。”拓跋云峥仅剩的理智几乎要被这一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烧成灰烬，这么多关卡不去，偏偏要选个八品王将的城打，乌仆果然有问题。
拓跋云峥咬牙，转身喝道，“传本王令，改道西蜀。”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将大军拦下。
这一战若损了元气，十年之内，大胡的铁蹄休想踏足大晋。
“殿下！”顾婉婉推动滚轮，拦下拓跋云峥的路，“大军已经出发，说不得现在已经入了西线，您现在过去于事无补。”
拓跋云峥暴怒，拔出钢刀抵在顾婉婉的脖子上，“非我族类，包藏祸心。”
顾婉婉抬眸直视拓跋云峥，“殿下。一人之勇拦不下千军万马，西蜀只有三万驻城军，就算江甲再厉害，也不可能拦下大胡的百万雄师。”
拓跋云峥冷笑，这个道理他自是知道。之所以要去阻拦，是因为现在时机明显不对，就算强行突围大胡也要付出惨痛代价，这与他规划的蓝图背道而驰。
顾婉婉，“殿下，您现在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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