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舒淳死在了黎明之前。
她是黄知德实验室里最后一个幸存者，屋脊的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十分关注，而张舒淳死之前自愿接受的采访，也在此时被扒了出来。
视频在屋脊安全区内部疯狂传播，原本对这个人漠不关心的人们莫名地聚集在一起，为了这位甚至可能都没见过的人游行，要求处死黄知德和游嘉楠二人，搞得方清民只能连夜召集自己的部下重新商讨游嘉楠的下场。
所有人都觉得此刻应该伤心欲绝的霍影青站在张舒淳的病房前，看着窗外围在医院外自发举着牌子抗议的人，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解。
她问：
“她生前也没有这么多人为她发声。”
她死了之后，所有人都开始爱她了。
在她旁边的是同样跟着操办张舒淳后事的季厌与，他也看着外面的人，说道：“你为她发声，已经震耳欲聋了。”
总好过死的无声无息。
楼下传来两声车喇叭的响声，霍影青低头，只见周酌风靠在一辆吉普车旁，对她招着手。
“我先走了。”
霍影青转身，季厌与也跟在她身后，缓缓开口：
“温庆阳好几次问我能不能把你带回海城，你倒是好好回应一下他，海城也算是你们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你就没有一点眷念？”
霍影青的脚步没停，回答着：“我现在不属于屋脊安全区，你忘了？”
季厌与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问着：“那你打算把有渔带走吗？”
霍影青摇了摇头，拒绝着：“她靠着自己在屋脊安全区待的好好的，还是算了。”
她又走了几步，问
“季厌与，我们算朋友吗？”
季厌与笑了笑，开着玩笑：“我们之间算，但是在周医生眼里，我算情敌。”
霍影青低下头，眼中依旧满是疑惑。
“好奇怪，我现在好像没有很想哭的感觉，就是心口有一块地方一直堵着，无论我怎么劝说自己都没法发泄出来，而且我总觉得舒淳好像还没有离开，甚至没有受伤，她只是出去办事了，我们只是没有再次遇见而已。”
季厌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嘴角一如既往地带着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打扰的笑意，走下楼梯时，他才开口问着：“还记得魏教授吗？”
霍影青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六个从高中就约好一定要考警校的兄弟，为了给魏教授夺回实验器材，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了路上。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临死前的样子，也记得他们每一个人鲜活的样子，后来也是我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接了回来。”
季厌与声音慢慢地，不过一会，他又开了口：
“直到现在，我还是能看到他们。”
霍影青现在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二人已经走到楼下了，周酌风靠在车门，率先上了车、
霍影青轻轻呼了口气，转身，正色面对着季厌与，道：
“回头记得来苍城，我们再聚一聚。”
“我们很快就会相见的，你们的净化剂吸引力足够让全世界都癫狂。”
季厌与伸出手，回头看了一眼周酌风，笑着与霍影青相握，小声说道：“他占有欲好像没有那么强了。”
“别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霍影青把手收了回去，走向了车的副驾驶。
季厌与也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随后说道：“其他人都在忙着压制着那些游行抗议的群众，就不来送你们了。”
“再见了，季站长，记得来苍城找我们玩。”
周酌风笑着摆了摆手，季厌与继续提醒道：“大道上全是聚集起来的游行者，你们绕一个圈再出去，走侧门，我们给你们把人挡着。”
“好了，再见了，朋友。”
周酌风挥了挥手，车缓缓开动，季厌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之中。
车内的空气很安静，离开了那些朋友之后，他们之间似乎一下子都没有话说了，霍影青一直看着窗外发呆，静静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
车子驶出屋脊安全区那高大城墙的那一刹那，看到广阔到漫无边界的高原，霍影青回头，看着车后座专门为张舒淳的棺椁腾出来的地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之间，视线被泪水模糊，一滴一滴的泪珠掉落，在衣服上留下圆形的灰色痕迹。
周酌风收回目光，车带着不再会回头的态度，朝苍城开去。
无声的哭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的，不过对于向来十分内敛的霍影青来说，这已经是一次难得的情感宣泄了。
约莫过了大半天，霍影青已经收住了自己的眼泪，低低说着：
“你说，像游嘉楠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明知道人体实验的错误，还是要做出这样必定会毁掉他人生的事情呢呢？”
见她终于愿意说话了，周酌风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反问：“你觉得坏人会觉得自己是坏人吗？”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霍影青微微摇了摇头。
周酌风看的很清楚，他笑着继续说着：“坏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更何况游嘉楠其实只是在后期走了歪路而已，现在的屋脊安全区里有多少规则是他上任的时候制定的？如今虽然是方清民上位，但是他能不能继承游嘉楠的衣钵还有待考察。”
“黄知德盗取中和剂，他把我们压了下来，然后又利用中和剂在世界的安全区上给足了屋脊安全区体面，这让游嘉楠尝到了甜头，所以才敢照本宣科地偷偷支持黄知德的背德实验，毕竟如果黄知德的实验真的成功了，屋脊安全区的地位必定会更加上升一层。”
“在游嘉楠眼里，他的确一点错都没有。”
二人一直沉默着，随着距离苍城越来越近，周酌风把车靠在路边，靠在驾驶座，低低说道：
“调整一下状态吧，阿瓷，你是城主。”
城主，领导。
真是一个容易让人扭曲的东西。
但她一定会是一个比游嘉楠更合格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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