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迟疑了半晌，哆嗦着回道：“将、将、孩子弄碎，再从孕妇体内拿出来。”
“那动手，保大。”遥渺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道。
她的话让众人一愣，稳婆直接吓傻在地，颤颤巍巍的道：“可这、孩子、孩子的身份尊贵。”
“本宫说了，保大，没降生的孩子就还不算是活着。难道要为了一个将来可能会存活的生命，任由姬弱水活生生的死去吗？”遥渺渺找了个案几坐下，显然要看着稳婆动手。
能在未央宫降生的孩子，稳婆纵然不信那些谣言，也不敢去设想其父亲是谁，听到遥渺渺决绝的语气，依旧跪伏在地不敢动手。
遥渺渺面色一沉，将蜀中剑往地上一柱，声音不大，却惊得在场众人猛然一颤，连呼吸都尽力压到最小动静，屋内的空气冷凝了下来。
姬弱水被这声响惊醒过来，偏头向遥渺渺虚脱的一笑：“你来了。”
“保大吧，本宫定的。”遥渺渺未等姬弱水回答，目光扫了眼稳婆沉声道，“你还不动手？”
“多谢殿下，民女向来爱惜自己，不会被道德约束牺牲自己来彰显母爱伟大的。殿下不必为民女挡这些口舌指责。只是民女自小学医，很清楚就算牺牲孩子也保不住自己了。民女只想临死前单独与殿下说几句话。“姬弱水声音飘忽，但目光依旧坚定。
遥渺渺一怔，向门口挥了下手，在场的众人如蒙大赦，赶紧匆忙退下。
姬弱水向遥渺渺伸出手，想要遥渺渺握住她的手。
可遥渺渺依旧坐在不远处的案几上，淡漠的看着她没有动：“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姬弱水苦笑着垂下手：“抱歉，殿下。”
遥渺渺眉头轻蹙，沉默着等待下文。
姬弱水深深的喘了口气，缓缓道：“殿下以后不要再心善了，这世间黑暗如潮，最爱吞噬良善。”
“本宫不怪你。”遥渺渺语气平和。
姬弱水却更加的落寞哀伤：“殿下知道了啊！”
遥渺渺没有否认。
\"民女终究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殿下，没想到殿下依旧出手帮我，以德报怨，终究是民女不值得。\"姬弱水凄凉一笑，“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
“你只是想活着，这没有什么错。”遥渺渺平淡无波的道。
姬弱水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房顶道：“陛下前几天召见了民女，陛下问民女关于你的事情，民女推说不知。然后陛下又问了如何才能夺舍他人，民女说这种法术有违天道，早就失传了。陛下以我孩子性命为要挟，民女只能告诉他传说有些巫师夺舍他人之后，不能触碰朱砂。“
遥渺渺目光有些幽暗深沉起来：“陛下还问了什么？”
早上笔墨随奏章一起搬进来时，遥渺渺就已经发现了朱砂颜色不对，这才后来故意支走凝蔓，旁敲侧击问起陛下见过什么女人。
刘彻一直是一体双魂的存在，她自入宫之后两次陷入昏迷，一次是服用了中药，一次是服用了符灰水。
太医院向来存档皇帝和嫔妃的脉案和药方，刘彻调一下她的就能查到。
祭祀轩辕黄帝的符纸必然是按照最高规格来，肯定会用朱砂书写，刘彻自然也知道。
朱砂对她来说犹如砒霜这一点，刘彻是可以明确找到佐证的。
但为什么刘彻非但不在她的食物里下朱砂，反而还把批阅奏章的朱砂都改成了赭石呢？
“陛下还问了要怎么样将夺舍的灵魂永远留在被夺舍的躯壳里。”姬弱水转头担忧的看向遥渺渺，“殿下，陛下他发现你不是李漫兮了？”
遥渺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陛下对你的专宠，民女这段时间也有所耳闻。可是，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你还逃吧。一旦有一日他对你不再宠爱，你就是他急于置于死地的妖孽。”姬弱水眼里流露出悲悯。
“将夺舍的灵魂永远留在被夺舍的躯壳里。”遥渺渺避而不答，只喃喃复述姬弱水之前所言，眉头深皱道，“你是怎么跟陛下回复的。”
“不要损伤被夺舍躯体，剩下的就只能凭借夺舍的灵魂自己的意志力了。”姬弱水垂眸，“其实民女也不知道答案，只希望此言能让陛下暂时不伤害你。”
“通过返魂香来到别人躯体的，算夺舍吗？“遥渺渺神色凝重，她想起了刘彻所说的，他凭借意志终于夺回了身躯。
“夺舍是指灵魂进入另外一个人的躯体，从而达到取代另一个人，或者继续活下去的目的。从结果来说，应该可以算。”姬弱水顿了一下，“殿下是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不适的不是她，但遥渺渺没打算告诉姬弱水汉武帝一体双魂之事，微微一笑：“没有，只是之前一直觉得夺舍一事玄之又玄，今日自己却亲身经历，有些忐忑罢了。本宫若是离开了李漫兮的躯体，下次再闻到返魂香，或者通过其他方法，有可能会回到这具躯体吗？“
“民女对夺舍和返魂香真的不了解，只是夺舍一事。“姬弱水斟酌了下用词道，”小时候听家中长辈偶尔说起过，说是有些巫师刻意夺舍他人的，往往是为了取代他人身份，或者是自己的身躯年老病重，窃取他人年轻健康的躯体。这种做法无异于杀人过于阴损，一直被其他巫族排挤，而他们也自知这种事情于世间所不容，也是尽量将自己隐藏在茫茫人海之中。渐渐地，夺舍一事也就成为了一种传说，无人再了解夺舍的具体事情。“
遥渺渺心念电闪，突然意识到了姬弱水此言中一个关键点，脱口问道：“你说不知如何才能夺舍他人，陛下就信你了？”
如果人类的肉体无法获得长生不老，那么在年老病重之时，夺取别人年轻健康的躯体，算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
刘彻对长生的追求如此执着，到晚年的时候已近乎病态，好不容易触及夺舍，真的会轻易放弃吗？
姬弱水垂眸抚摸了下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腹部：“陛下自然是没有轻易的相信，民女告诉了他巫咸一脉的往事和民女自己死亡的预感。民女若会夺舍，必然会任由自己难产而死。“
“所以你若难产死了，便证明了你真的不知道夺舍一事？”遥渺渺紧盯着姬弱水的表情，真的不得不佩服姬弱水，真的是将自己的死亡利用到了极致。
“是的，陛下答应民女，若民女真的难产而死，陛下便保民女之子平安。”姬弱水极尽温柔的摸着腹部，纵然她知道自己会难产而死，但对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丝毫的怨恨。
“这个孩子既然是巫咸一脉，就算是男孩，陛下又怎么会相信这个孩子真的不会继承巫咸一脉的力量。”遥渺渺挑了挑眉，惋惜的道，“你就真要牺牲这个孩子来保护你的族人吗？”
姬弱水瞳孔骤然收缩，近乎惊恐的猛然抬头看向遥渺渺，呐呐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殿下此言何意？”
“用你一人之死，在历史的明面上，谱写上巫咸一脉彻底断绝的终章。”遥渺渺冷静的分析道，“从此以后，世人就算能在残存的甲骨竹简上找到关于巫咸一脉的只字片语，也会在看到汉朝这段故事而相信巫咸一脉已经彻底消失在世间了。”
“当然，就算这个男孩有幸能活到成年娶妻生子，他的血脉会被皇族世代监视忌惮，或许这也是你们想要，因为这样会让皇族觉得巫咸一脉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若是再出现其他能占卜未来吉凶的人，皇族就算知晓巫咸一脉的存在，也不会联想到这些人就是巫咸一脉，而害怕自己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让人看见而对这些人赶尽杀绝。“遥渺渺冷静的继续分析道，“巫咸一脉既然可以不动声色的窥视他人的过往，更甚至有机会窥看未来。那么旁人对你们来说都是透明的，隐匿于人海之中，不要触及历史的风口浪尖，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很简单的。那么，你们为什么要站回历史的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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