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接过娃哈哈，同他走进教室后，打量起他的手，指节处有明显擦伤，她迟疑问道：“同桌，你中午去哪里了？”
沈易顺着她的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解释：“汪老师找我帮她弄化学竞赛的卷子，这是昨天去格斗馆练的。”
“哦。”顾初将信将疑点头，沈易细长的手指从兜里拿出吸管给她在娃哈哈上戳了个洞，抬下巴示意她喝。
上课铃响，神兽归笼。
顾初吸了两口娃哈哈，清甜味布满口腔。
沈易手肘撑在桌面上，侧头瞧她，右手的袖子撸到手肘弯处，明晃晃露出之前那条挂着必胜的红绳，“同桌，疑心太重容易掉头发。”
顾初瞥了他一眼，放下娃哈哈，提醒：“老师来了。”
青春期再快的谣言也抵不住老师轻飘飘一句准备月考。
顾初和沈易照常晚自习去练节目，学生会找到他们简单排练了下，两人又跟着去了礼堂，礼堂后台有一架钢琴，传闻那是很早之前某个爱弹钢琴的校领导赠送的。
还没轮到他们表演时，顾初和沈易就坐在台下看那些人表演，有的班是小品，把排练的人逗得乐得不行，有的班是合唱，每个人都特有集体意识，慷慨激昂卯着劲唱，有的是舞台剧，带有点人生哲学。
台上的人换了又换，指挥声不断，身边的人岿然不动。
这种感觉让她忽然有点安心，似乎再过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她身边还是这个人。
他们的节目在压轴，五六个学生合力抬钢琴，底下有些排练没走的见着传闻中的学霸双人组，纷纷停下了脚步，刹那礼堂安静十分。
从一个琴键按下开始，前奏缓缓流出于沈易的指间，他弹钢琴的模样太矜贵了，像中世纪欧洲的贵公子。
顾初握着话筒，女生清亮的嗓音唱着熟悉的歌，好像把人带入了夏季，晴空万里，蝉鸣不止，窗帘挡不住外边的烈阳，教室关不住学生的意气。结尾又带了遗憾，像毕业时，雨淋湿了衣衫，而那未宣之于口的青涩告白，等到多年后回忆，渐渐释怀。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在场的人照例鼓了掌，还有些男生吹了长长一声口哨。
顾初偏头与沈易相视一笑，无需多言，无需紧张。
*
月考来临，高一高二的哀嚎一片，高三的表示洒洒水，毕竟他们除了月考还有周考，早已习惯了卷子成山的生活。
“听说这次数学卷主要是老高出题。”吃着饭，程砾挑起了这么个倒胃口的话题。
顾初把香菜从烧牛腩里挑出来堆在餐盘上，闻言接话：“那对我们是个挑战。”
许昕幽怨：“对你们是挑战，对我等凡人来说，是毁灭。程石乐，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吃饭的时候说，是不是诚心让我吃不下饭？”
程砾瞥她打得满满的饭菜，吐槽：“我也没见着您少吃啊。”
他没再搭理许昕，扭头问苏安然：“安然姐，你们五四晚会会去看吗？”
苏安然吃饭吃得少，这时候已经搁筷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程砾问的时候才回神：“说是让我们自己看着办，不想去看可以留在教室上晚自习。”
程砾兴奋地问：“那你去看吗？顾学霸和阿易要表演节目诶！我们去给他们当啦啦队。”
苏安然拒绝的话停在嘴边，正埋头挑胡萝卜的顾初插了句嘴：“婉拒啊，程同学。”
程砾打趣：“怎么回事，顾学霸，嫌弃我们啊？”
许昕打击：“没有们。”
沈易联合：“是挺嫌弃的。”
几人一言一句直接给程砾干自闭了，闷头狠狠刨了几口饭，吃完了才想起那句话苏安然还没回答，他又问了遍。
苏安然说：“到时候再看吧。”
“那就是会来。”程砾乐了，跟着回教室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顾初不懂程砾哪听出来苏安然肯定会去的语气，那明明就是个礼貌性地迂回话术。
许昕和她并肩走，解答她的疑惑：“安然姐看起来冷冰冰，拒绝人也挺直接的，不愿意去就会说‘不去’，要是说出什么‘到时候再看’‘知道了’等较有回转的话，那意思就有百分之九十会去。”
顾初“噢”了声，茅塞顿开。
沈易觉得好笑：“你和苏安然就相反，你要去的话会说‘去’，不去的话就会说‘到时候看’，我猜得准吗，同桌？”
顾初挠了挠脖子，不大好意思地赞同：“不得不说，同桌，你真是显微镜转世，观察得这么仔细。”
沈易捏了捏尾指，哼笑了下，低声说：“也得分人。”
顾初起先没什么反应，声音极低地“嗯”了声，等拐过楼梯拐角，沈易才发现她耳朵尖都红了，蔓延至脖子下。
他从胸腔涌出一股愉悦的笑意。
*
月考在最后两天，考完就放假，让学生们那叫一个激情澎湃，都忘了每科卷子多得能把孙悟空再压五百年。
这次顾初分到了本班考试，座位在第二个。
晚自习布置考场时，平时闷不吭声的男生没搬自己的桌椅，反倒帮某位女生搬桌子、抢占好位置放书本。
其中朱涛就是一例，他抢着帮涂月搬东西，以李光为首的男生起哄地“喔”了声。
涂月在接受帮助时，红着脸朝后望了眼。
她期待的人没看见她，反倒是坐在桌上同别人胡侃的程砾发现了这个拉丝的眼神，二货很没眼力见地对沈易说：“阿易阿易，前面有人在看你。真是可惜了猪刚鬣，一片赤诚之心，哎——”
他家阿易揉了个纸团正中他脑袋。
顾初搬书的动作一顿，沈易试图夺过，她巧妙地退了半步，“同桌，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就因为这句话，程砾脑门又被一个纸团击中，二货茫然地看向沈易：“阿易，我又怎么惹你了！”
沈易漫不经心，手里还揉着一张纸，眼皮轻撩，薄唇微启：“你出气就是惹我了。”
“嘿”程砾跳下桌子，还没出招，又被沈易给扔中脑袋。
程砾：“……”
*
次日考试，第一门考语文，卷子比其他考试科目多些，沈易坐在顾初前边，不停往后传卷子，免不得顾初温热的手指碰到他微凉的指间。
等传完卷子，沈易摩擦着指尖无声一笑。
开考后，教室里响起沙沙笔声。
顾初做题很专注，写到作文时还在草稿纸上先拟了个开头，再改了改才写在答题卡上。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注意把握时间。”广播响起提示声，顾初为作文画上了个完美的句号。
手指泛酸，她松开笔，按了按，右手中指凹下去了个笔印子，等反弹过来又会是个小包。
前边的沈易比她先做完，男生背宽，肩胛骨明显，正右手支着头，左手转着笔。
和沈易坐久了，她也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与其他学生一样，笔在手里就特爱转，要么就是无意识敲书，总之不能停。
只不过沈易的手指转笔算是赏心悦目，她撑着脑袋看了会，在监考老师看过来时又移开了眼。
考完试，对题大军以学委方圆三桌热烈地讨论答案。
顾初他们这团都抱着考过即放过，回到座位一聚就直奔食堂，什么都没有饭来得香。
“哇，今天炒菜大叔心情不好啊，红烧肉里放花椒！”程砾后牙一咬，嘴里麻味散开，随后一脸便秘地吐出花椒。
许昕把餐盘挪远了些，生怕他吐到自己餐盘上：“小心狂犬病，小心狂犬病。”
程砾：“……许昕，不说你有没有病，你有没有常识？”
许昕做了个装怪的表情：“我没有常识，就你有。”
程砾：“……”
懒得和她扯，他默默和许昕隔了个位置。
顾初今天打了个回锅肉，香气溢满整个口腔：“我觉得大叔今天心情挺好的，这回锅肉超级香。”
夹起一块红烧肉的程砾，木着脸：“……顾学霸，就说你要气死谁？”
顾初笑：“不敢不敢。”
吃完饭，下课铃才响起，高三学子五月有两次联考，学校特仁慈地放过他们四月月考，但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考呢！
早放的高一高二席卷了食堂好吃的饭菜，他们只能要么出去吃，要么忍着吃剩饭剩菜。
吃完饭，几人溜达去小卖部，小卖部人满为患。
住校生们平时出不去，食堂没想吃的菜了就会来这买泡面凑合。
好几个一手拿泡面一手咬火腿肠的学长们从他们身边飞过。
程砾转身，抽风似地对三人说：“我买几瓶酸奶去，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三人一脸黑线，趁沈易一脚还没踹过来时，程砾一溜烟挤进饿虎扑食大队。
到最后，他拿了一包面包，和五瓶酸奶出来，一人递了瓶酸奶。
许昕瞧着面包粗溜溜说：“哟哟哟，给安然姐带去啊，人家不一定吃呢。”
程砾不在意，把酸奶和面包塞进校服口袋，口袋瞬间被撑得鼓鼓囊囊的，他吸着自己那瓶酸奶睨她：“关你啥事。”
许昕翻了个白眼，冷哼了声，挽着顾初的手就往教室走。
*
程砾揣着吃的喝的，一路上哼着小曲轻车熟路去到高三理重班。
到了教室门口，苏安然果然坐在座位上，他们班没有同桌，每个人都是独立坐的。
教室里空荡荡，她一人坐在靠最里面的第二排，安静地啃着苹果翻着桌面上的书。
淡然恬静，阳光照在她脸颊有些反光，程砾站在门口端详了两分钟，直到身边有脚步声，一些去小卖部买了吃的学生讨论着问题从他身后擦过，他才回过神，走了进去。
“安然姐。”程砾挂上与沈易他们相处不同的笑容，把酸奶和面包搁她桌上。
苏安然啃完最后一口苹果，苹果核用纸巾包住放桌面上，桌面上的书失了力，“啪”地合上。
程砾才发现那不是复习的书，而是一本课外书籍《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苏安然的桌面很整洁，他一眼能看见书下压着的一张便利贴：我宁可凝望一轮崭新的冰河纪，也不愿目睹这些司空见惯的场面生生不息。
应该是书里的句子。
他一直都知道，苏安然平静的面容下，是和其他少年人一样的桀骜不驯，偏好热烈，敢于面对所有的不公。
就像他小时候考差了，他爹追着他骂时，苏安然一身正气挡在他面前：“叔叔，我觉得程砾没考好的一般责任在于你的不用心。”
苏安然从小长得冷，性格上有点傲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昂着头，把他爹气得半死。
回忆到这，程砾眸光闪烁，嘴角不自觉弯着。
“下次不用这样麻烦。”苏安然清冷的嗓音拉回他的思绪。
程砾厚着脸皮：“要的要的。”
苏安然盯着他，不说话，程砾被冰了下，败下阵来垂眸：“知道了。”
*
下午考理综，监考老师是隔壁班的老师，站在沈易旁边看他的卷子，不时满意地点头，再看到顾初的卷子，又很满意地点头。
走到程砾旁边，轻啧了声。
程砾笔尖一顿，墨水晕染了草稿纸，成了个黑点，他幽幽抬头和监考老师对视，像是无声控诉：您要啧，远点啧不行吗？
监考老师讪讪笑了下，转悠到后门同另一个监考老师悄声讨论：“我觉得那个程砾的字啊，得多练练，那公式写得张牙舞爪的，我都怕给批卷老师抓一下。”
理重班学生刷题手速早练就很快，写完一遍大多数还剩下二十分钟左右，没提前交卷的，都很谨慎地检查了一遍。
监考老师不得不称奇，心里骂着自己班的学生，就没人家仔细。
考完的晚自习，大家松懈成一片，好几个人来问顾初和沈易的答案。
两人被问烦了，顾初还算委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没记答案。”
沈易也很委婉，就是欠揍：“现在对答案是在打击你们剩下两科的信心。”
来对答案的：“……”
程砾在前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说你们想不开找阿易对答案，也不看看你们那二两脑子和嘴能斗得过他吗？”
来对答案的：“……”
“揍不揍？”几人对视一眼，有人肯定：“揍！”
他们不敢打班长，程砾还是对付得了的。
于是，几个男生拖着程砾压在教室后边，玩闹起男生的游戏，不久程砾的惨叫声从后边传来。
热闹的氛围总让人忍不住放松心情，顾初支着脑袋看他们打闹，咕哝：“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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