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覆灯火，冲猪煞东，天德。
阿炳吃完牛肉面，电话响。
炳妈说，你在哪？
阿炳说，我在东街。
炳妈说，你老爹打电话说，他在杨集茶馆，碰到那个老头。
阿炳说，他活过来？
炳妈说，哪个晓得， 人家可能就没有死。
阿炳说，老爹没有看看他影子？
炳妈说，看啥影子？
阿炳说，你不说鬼没有影子吗？
炳妈说，我啥时候说过鬼没有影子。
阿炳说，我小时候，你跟我说，鬼是没有影子的。
炳妈说，好像有这么回事。
阿炳说，那你给老爹打电话，让他注意下他，有没有影子，要是有影子，说明他活过来。
炳妈说，你啥时候回来？
阿炳说，我今天都可能不回来。
炳妈说，你去哪？
阿炳说，我去哪，不要你管。
炳妈说，莫喝酒。
阿炳说，没有喝。
阿炳挂电话，沿着东街向西走。
没有走多久，看到一个图书馆。
这图书馆，门朝南，位置在檀溪路和青龙庙路交界处。
阿炳走进图书馆，左手是存包处，右手站着工作人员。
阿炳径直走进图书馆。
书架上，第一排最醒目的位置，就摆着一排武侠小说。
这书全是古龙的。
最上一排从左到右，《陆小凤传奇》《绝代双骄》《多情剑客无情剑》《九月鹰飞》。
中间一排从左到右，《楚留香传奇》《白玉老虎》《流星·蝴蝶·剑》《边城浪子》。
最下一排从左到右，《萧十一郎》《三少爷的剑》《大旗英雄传》《浣花洗剑录》。
阿炳大吃一惊。
当年读书的时候，这些书都是校园禁书，短短二十年，这些书成了图书馆的座上宾。
却无人问津。
这图书馆，窗明几净，除了阿炳，只有一个女孩在看书，年龄十七八岁左右。
阿炳暗惊，这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比看书的人多。
阿炳沿着书架兜了一圈，图书分类还算合理。
文学类，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等文学作品。
历史类，包括中国历史、世界历史、地方史等相关着作。
社会科学类，包括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法律学等学科的书籍。
自然科学类，包括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领域的着作。
科技类，包括计算机科学、工程技术、医学、农业等书籍。
艺术类，包括绘画、音乐、电影、舞蹈等艺术领域的着作。
哲学与宗教类，包括哲学思想、宗教信仰、心灵修养等书籍。
儿童读物类，包括绘本、童话、科普读物等。
参考资料类，包括辞典、百科全书、地图册、法规手册等参考资料。
进修教育类，包括学习考试、职业进修、技能培训等书籍。
阿炳看书架的书，大多都是崭新的，暗思，这些书，应该很久没有被人看过。
时代真是在变，古龙的小说当迎宾，整个图书馆就一个女孩。
想当年，同学为了看书，翻学校院墙，冒着从高墙跌落的危险。
阿炳走到文学类书架，寻找一本《有一个美丽的地方》，找了几遍，没有找到，走出襄城区图书馆。
阿炳在马路上走着，迎面走来一个男子，手中拿着文件袋。
男子打量着阿炳，阿炳也打量着男子。
男子说，你是阿炳？
阿炳说，你是？
男子说，我是你同学。
阿炳说，你是阿良？
阿良说，是我。
阿炳说，世界这么小，这么大的襄阳，咋这么巧。
阿良说，你咋逛到这里来。
阿炳说，我从外地回来，玩个把月。
阿良说，长变了，比以前胖好多。
阿炳说，你好像比以前瘦不少。
阿良说，我都没有胖过。
阿炳说，你咋逛到这里来。
阿良说，为工作的事情。
阿炳说，听说你以前在上海。
阿良说，那已经是老黄历，北京和广州都去过。
阿炳说，走，晌午，找个地方喝点酒。
阿良说，行，这附近有一个小饭馆。
阿炳说，你带路。
两人沿着檀溪路，向东走。
阿良说，你咋逛到这里来。
阿炳说，来看看襄阳城墙。
阿良说，走，这一带， 我熟悉的很。
两人沿着檀溪路，过鼓楼，过中心医院，过东街，过城墙，过护城河，过阳春门公园，过职业病防治院，走到胜利街附近。
两人走进一个小饭馆。
阿良说，就这家。
阿炳说，老板，有啥吃的。
老板说，有烧鸡公。
阿炳说，拿个菜谱看看。
老板拿来一张菜谱。
阿炳说，来个烧鸡公，来个凉拌牛肉，来个花生米，来个炒菠菜，来瓶古隆中。
老板说，现在时间还早。
阿炳说，你先做，我们喝点茶，十一点半上菜。
老板说，几个人？
阿炳说，就两个。
老板去厨房。
阿炳给阿良倒茶。
阿炳说，今天真是巧，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过面，咋就能在路上碰到。
阿良说，真有十五年。
阿炳说，不止十五年，十六年。
阿良说，我听说你去了重庆。
阿炳说，梁平，待了一年。
阿良说，我第一份工作，只干了三个月。
阿炳说，怎么这么短。
阿良说，无法适应。
阿炳说，刚毕业时，适应不了正常。
阿良说， 我们这读书，读到毕业，都没有人告诉你，工作是咋回事，全靠自己摸索。
阿炳说，我也是自己摸索。
阿良说，我都快四十岁，还在找工作。
阿炳说，哪有四十岁，还早。
阿良说，早啥，一晃就到。
阿炳说，有时候不觉得，时间是快的很。
阿良说，我们这个年纪，别人都开始退休养老，我还没有弄明白工作是咋回事。
阿炳说，你咋不留到广州？
阿良说，但凡有可能，谁愿意回小地方？
阿炳说，你当时是学啥专业？
阿良说，蚕学。
阿炳说，禅学？
阿良说，蚕学。
阿炳说，哪个禅？
阿良说，桑蚕。
阿炳说，毕业后呢？
阿良说，毕业后第三个月，直接回家，在村里弄水泥板。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搞室内装修。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山西煤矿打工一年。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上海做千层饼。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又去光伏厂里上班。
阿炳说，厂在哪？
阿良说，广州增城。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回襄阳开五金店。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北京搞装修。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跑长途。
阿炳说，你有A2驾驶证？
阿良说，有。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又搞过很多事情。
阿良的眼睛望向门外，彷佛在回忆。
阿炳说，老板，先搞两瓶啤酒，花生米先上。
老板说，啥啤酒。
阿炳说，燕京，搞两瓶。
阿良说，你搞啤酒做啥子。
阿炳说，先漱漱口。
老板端来花生米，拿着一瓶啤酒。
阿炳斟满两杯酒。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金华太阳能电池板厂。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彩妆厂。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一家体育用品厂。
阿炳说，生产啥的。
阿良说，跑步机。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去汽配厂。
阿炳说，生产啥？
阿良说，特种设备车辆防滑链。
阿炳说，不了解。
阿良不吭声。
阿炳说，后来呢？
阿良说，后来在厨具厂干了有一年。
阿炳说，锅碗瓢盆？
阿良说，烘焙工具。
阿炳说，来，多年不见，先搞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
阿良说，真不忍心想告诉你，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
阿炳大吃一惊。
阿炳傻在那里。
半天缓不过神来。
阿炳点燃一根烟，自己抽起来。
阿炳说，阿良，我从来没有绝望，我对生活一直保持着热爱。
请看下一章《为环境贡献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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