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常乐再一次唤了她的名字。
花知雪感到心中唯一一丝遗憾被填补，无比的轻松。
她看到常乐颈间的珠串项链上，多出了一颗珠子，从原来的20颗变成了21颗。
花知雪感到心疼，轻声道：“罗先生他？”
常乐平静地捻起一颗玉白色的圆珠：“在这里。”
停顿了下，她又重复道：“他们都在。”
难过在胸腔中翻涌，让花知雪哑声半晌后，才得以艰涩开口：
“你……还回来吗？”
这里似乎已经没有让你留恋了的人了。
常乐点了头：“会。”
花知雪释然一笑，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九九，我很庆幸能遇见你，现在见到你，我没有遗憾了。我觉得我这一辈子，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常乐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声音轻柔：
“小姑娘，祝你好梦。”
花知雪举行了葬礼。
葬礼上，炎炎夏日飘落几片白月般漂亮的雪，点缀在她的照片上。
不远处的高山上，白衣的女子伸出苍白的手指，白雪在她指尖雕刻成一轮弯月，而后化作烟尘。
她注视着葬礼结束，而后转身，一条狰狞藤蔓、一条黑雾触手伸出，将空间拉扯开一条裂缝，她的身影随之消失。
葬礼上，站在九区位置代表上的俊朗少年扶流玉若有所感，转头看向那片山巅。
“流玉，怎么了？”他身旁另一位眉眼锋利的少年问道。
这少年是狼会（原名狼派）的现任少主——陆轩朗。
十五岁的扶流玉抬手，指尖半透明的银色能量跳动，身前响起空间挤压的风鸣声。
他眼中闪过惊讶：“不远处有人刚撕裂出临时的世界通道。”
陆轩朗错愕道：“那岂不是世界之主的境界？九帝大人真的回来了？”
扶流玉眼中闪烁着激动。
差一点，他就能见到他们龙派的那位大人了啊！
无论期盼与否，惦念与否，时间都以自己的速度不可逆地行走。
只是总有某些存在，超越于时间之外，或者说，祂的长度比时间更永恒。
一百年，可见证生命从生到死；
两百年，可见证世界法则重建；
三百年，过往已变成代代相传的故事，以及一段段可歌可泣的历史。
三百年后，玉楼关几度更新仍屹立不倒，九区仍然坐镇北方。
在那片地方，那座传说中诞生过神灵的潜渊山中，有一片九帝留下的无人可以踏足的净土，埋葬着那段黎明晨曦般的时光。
没有人知道，那位九帝是否与龙帝一样，是否守护了这方世界三百年。
因为没有人能确定，自己见到九帝的那次，就是最后一次。
数百年后，九帝好像已经成为一个符号，脱离历史的时空轨道。
祂变成一种力量、一种中土文明的标志、一种代表天灾时代人类的精神，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液中流淌。
即便这方世界终究倾覆，它的文明，也会如璀璨流星划过宇宙沉寂的深空，在宇宙的记忆深处留下印痕。
……
来过，经历过，便也被记着，被留住。
即使孤独，却不寂寞。
……
那是一团白玉云团般的星云，远方赤红的恒星熏染围绕它的蓝色行星。
常乐一席白衣坐在星云上，周身镀着柔光，望着远方意外遇到似曾相识的星星。
她对唯一还醒着的扶九说：“看那颗星星，很漂亮。”
扶九看到了那颗湛蓝的星星，并不完全相同，但确有几分相似：“嗯，很漂亮。”
常乐伸手，将晾晒在深空的21颗圆珠收回，吸食宇宙能量饱满的圆珠灵气非常。
“我想抱抱他们。”
说着，常乐将圆珠捧起放在心口。
已经不再需要心脏的身躯自然没有心跳，可常乐仍然能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回忆起心脏悸动的美妙。
扶九问道：“还要继续吗？”
常乐说：“再……试试。”
于是，常乐告别这片星空，继续向前。
可前方是哪里，哪里是终点，无人知晓。
宇宙无日夜，很难察觉时间的脚步。
只有意识会突然将情绪带给她，告诉她，你累了。
不知道第几次，常乐停下来，坐在一片嶙峋的青石上，仰望无尽深空，感到久违的绝望。
头顶的星空，好像无论撕裂出多长的通道，都抵达不了终点。
难道，星空没有尽头吗？
“嗯？”忽然有人声在意识中响应。
常乐转头望去，看到一团人形白光融融，站在青石堆的另一端。
一个与她几乎同质的“人类”，但却并不来自同一世界。常乐并不惊讶，她已经遇见过很多很多类似的世界。
“我见过你。”那团白光再次将意识传入常乐的脑中。
常乐抬眸，同样方法回应：“你的气息有些熟悉。”
“有意思，想起来了，”人形白光说，“你曾光临我的世界，我听见你说，你在星河中寻找终点。”
“是。”
“看来你没有找到。”
“我有些累了。”
“为什么找终点？”
“有人可能在等我。”
那人形白光沉默了片刻，又回应，带着感叹的意味：“有人等啊，真好。”
沉默一段时间后，那白光忽然问道：“你是神明吗？你能比肩神明吗？”
常乐回：“可。”
白光语气愉悦：“我想杀神，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作为交换，我帮你指路。”
常乐点头。
白光靠近，伸出手，常乐也伸手，握住了一只冰凉纤细的与自己无异的人类的手。
“交易完成。”白光缓缓消散，“我的时间到了，陌生的朋友，祝你旅行顺利。”
常乐望着忽然出现向某一个方向蔓延的金色流光，立刻飞身追了上去。
又不知穿梭多少岁月、多少时空，那抹金色流光忽然渐渐变浅，最后消散。
忘我追逐的常乐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映出脚下似曾相识的水镜星河。
她屏住呼吸，缓缓地抬头，目光沿着倒影所在的星河一点点向前、向上，分不清是星云还是烟雾的绚丽铺满作背景，目之所及的远方一棵枝叶长满宇宙深空的苍天古树。
树下，站着熟悉的身影。
棕色长发似流星拖尾垂落在星河，身躯清晰展现在眼前，却又无法捕捉，神秘莫测。
祂转过头来，露出熟悉的容颜——九方归。
“等到你了，执着的小家伙。”祂露出一抹笑。
常乐感到早已舍弃的心脏重新在胸腔之中破土生长，在极快的时间里勾连全身的血液重新沸腾，久违的温度和情绪山呼海啸将她淹没。
找到了！
她找到了！
可能迎来重逢的星河尽头！
祂缓缓伸手，左手掌心是一棵参天大树，右手掌心是一粒种子，祂说：
“这是礼物，却也是选择。
重逢与否，超脱与否。
来选择，你的终点。”
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常乐沉寂许久后，抬步上前，伸出了手。
她做了选择。
……
她选择了终点，故事也迎来终点。
所有悲伤、所有欢喜、所有幸运、所有遗憾……所有的一切从起点到终点，画出了完整的轨迹线。
玫瑰在荒芜的宇宙生长，等待永恒，或是腐烂。
就这样吧，
让花儿沉眠。
……
—— 正文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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