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阳光顺着缝隙涌出来,曹操等人下意识地眯起眼。当先走出的是马超,玄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眉宇间带着酒后的微醺,却更显英气逼人。
而他身后,张松紧随而出。
曹操目光一扫,先是落在马超身上,随即定格在张松脸上——不过短短半日,这益州别驾像是换了个人。先前在府中时,他缩肩塌背,眼神躲闪,活脱脱一副被轻视的窘迫模样;此刻却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虽容貌依旧,那份藏在骨子里的局促竟荡然无存,站在马超身侧,竟也有了几分气度。
曹操心头猛地一凛,瞬间明白了马超的用意——这哪里是饮酒,分明是在为张松撑场面!故意让自己等候,再让张松以这副姿态出现,便是要告诉所有人:此人是我马超看重的人,谁也轻慢不得。
“凉王,让你久等了。”曹操压下心头的波澜,率先拱手,语气热络得仿佛刚才的等候从未发生。
马超笑了笑,侧身让过张松:“曹公客气了。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益州别驾张松,字永年,乃是当世才俊。”
张松上前一步,对着曹操拱手作揖,声音朗朗:“张松,见过曹公。”再无半分先前的怯懦。
曹操看着他,又看了看马超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觉得这谯郡的风,竟比想象中更凉了几分。一场无声的较量,他竟在这帐外的等待里,落了下风。
曹操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漾开惯有的笑意,看向张别驾,语气亲和却带着几分打趣:“张别驾,方才还在我曹府相谈甚欢,还用再次见礼?咱们本就相识,何必这般见外,如此倒显得我曹操不懂待客之道了。”
一旁的马超闻言,朗声笑道:“曹公。我与永年乃是在谯郡路上偶遇相识,他既已见过曹公,便是熟人,既然大家都是相熟,想必曹公已在府中备下酒宴吧?难不成曹公是要让我们在帐篷里对饮吗?”
话刚落,一旁的夏侯惇早已按捺不住,脸上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忍不住开口:“我等早已备下酒宴,只盼着凉王到来,却不想在此凉王在此宴请友人,使我等空等许久!”语气里满是委屈与不满。
曹操听得夏侯惇这般说辞,顿时回过头,眼神一厉,带着怒意低喝:“元让!休得无礼!凉王在此,岂容你放肆僭越!”声音里既有对夏侯惇的斥责,又带着一丝被马超轻视的羞恼。
斥责完夏侯惇,曹操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表情,转向二人,热情地伸手相邀:“凉王,永年,快随我来!既然都是相识,今日定要在我府中痛饮一番,不醉不归!”说着便引着众人往府内走去,脚步轻快,态度恳切,先前的小插曲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马超跟在众人身后,目光扫过曹操方才变脸时绷紧的下颌线,又瞥见他此刻引着众人前行时,步履间那份不着痕迹的从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赞许。
这位曹公,果然是能屈能伸的枭雄。方才训斥夏侯惇失言时,他眼底的厉色分明藏着羞恼,却能在转身瞬间压下火气,换上热络的笑——这份对情绪的掌控力,绝非寻常人能及。
宴席设在主帐之内,烛火通明,映得满帐生辉。主位并排放着两张案几,马超与曹操分坐左右。
左手席位上,郭嘉、夏侯惇、曹仁等皆是曹操麾下最得力的文武心腹。而右手席位的格局却截然不同——张松被马超亲自引至最上端的位置,身下是铺着蜀锦的软垫,面前的青铜酒樽里盛着谯郡的美酒。
他指尖发颤,几乎不敢落座。案几下依次是,徐庶、鲁肃、庞德、徐晃等幕僚将,领他们这些追随凉王多年的老将,位次都在他张松之后。
“坐。”马超的声音在主位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永年是我之好友,谁敢有异议?”说罢目光扫向堂上众人。
堂上众人皆是纷纷出言,说道:“张别驾,您请上座,我等都没有异议……”
张松喉头滚动,垂下眼时,睫毛上已沾了湿意。他想起在益州的日子:刘璋将他的奏疏扔在泥里,骂他“尖嘴猴腮,也敢妄议军政”;去荆州见刘备时,庞统在帐外拦住他,笑他“相貌鄙陋”;半日之前。曹操的慢怠轻视,那些白眼、冷嘲、推搡,像针一样扎在脊梁骨上,让他总忍不住佝偻着背。
可此刻,凉王竟为他压过了曹操的气焰——在城外,曹操等人在城门外迎接凉王,却为了他,让他曹操等人在帐外等候。如今,这等场合,他就坐在凉王的下首,这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的那份重视。
曹操端起酒樽,目光扫过帐内,最终落在马超身上,朗声笑道:“凉王此番率领西凉铁骑横扫草原,大破鲜卑,屠戮百万,直打得鲜卑灭族!这份战绩,足以震慑北疆,让那些草原部落再不敢轻易南下牧马,实乃大功一件!”说罢,他高举酒樽,“来,我敬凉王一杯,为我大汉除去这心腹大患!”
马超抬手与他碰杯,沉声道:“曹公过奖,保境安民,本就是分内之事。”虽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
饮尽杯中酒,曹操话锋一转,看向右侧上席的张松,话却是对马超说的:“前番我军在兖州受袁绍、吕布、刘表三方侵扰,兵力分散,正是西凉慷慨出兵,星夜驰援,才解了倒悬之危。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曹操铭记在心。”
马超笑着一饮而尽,却见张松端着酒,还在神游天外。
“永年?”马超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酒凉了,换热的来。”
张松猛地抬头,见马超正示意侍从添酒,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没有半分嫌恶,只有坦荡的看重。他忽然挺直了脊背,端起酒樽,第一次在满堂权贵面前抬着头说话,声音虽哑却字字铿锵:“松……谢大王知遇之恩。往后刀山火海,张松万死不辞!”
右手席的烛火跳了跳,映着他不再佝偻的肩背。那些年在人前人后受的辱,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酒液烫化了,只剩下胸腔里翻涌的热——原来被人当成“人”来敬重,是这样的滋味。
郭嘉的手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扫过张松挺直的脊背,又落回主位上谈笑风生的马超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半日前在曹府,张松展现的那份才思敏捷,他是看在眼里的。那般本事,加之对益州山川的熟稔,本是可用之才。可谁曾想,不过半日功夫,竟被马超这般不动声色地收了去?他隐晦地抬眼,目光与曹操对上——
曹操正望着张松举杯敬酒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扯,那抹笑意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是憾于错失良才?还是叹于马超手段之快?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毕竟,半日前,他还因张松的容貌与倨傲而心生厌弃,此刻见对方在马超帐下得了重用,倒生出些“当初怎就没多留几分心”的悔意。
左席的夏侯惇看得直皱眉头,手在剑柄上磨了磨。他素来瞧不上这等“相貌鄙陋”之人,可方才城外马超为张松压下自家主公的气焰,此刻又将他抬到徐庶、鲁肃之上,这份气度,连他这粗人都觉震撼。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曹仁,见对方也正望着右席,眼神里带着几分思忖——
曹仁心里暗叹:凉王这手笔,真是厉害。为一个初投的丑汉,竟不惜折损曹公颜面,又将心腹谋士、老将压后相衬。这般恩遇,便是铁石心肠也该焐热了。若换成是我……他不敢深想,只觉得张松此刻眼中那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绝非作假。
帐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心思映得明暗不定。郭嘉收回目光,轻笑一声,低声对曹操道:“主公,凉王这手‘千金买骨’,倒是做得漂亮。”
曹操端起酒樽,饮下一口,舌尖泛起苦涩:“是啊,漂亮得很。”
右席上,张松浑然不觉左席的心思,只望着马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酒入喉辛辣,却暖得他五脏六腑都发颤。
宴席上,众人看着张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帐帘被猛地掀开,曹昂带着马云禄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两人铠甲上还沾着征尘,显然是刚从城外赶回。满座宾客皆是一愣,连正准备敬第三杯酒的曹操都停了手,目光落在这对不速之客身上。
马云禄一眼就瞧见了主位上的马超,连日征战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与亲昵。
马超闻声猛地站起身,他刚要迈步迎上去,马云禄却先瞥见了一旁的曹操,连忙收住脚步,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曹伯父。”
曹操捋着胡须颔首一笑:“云禄回来了,一路辛苦。”
这才转过身,马云禄再也按捺不住,几步跑到马超面前,带着一身风尘扑进他怀里,闷闷地喊了声“哥”。马超顺势扶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眼底的柔和几乎要溢出来:“小妹回来了,路上没出事吧?”
帐内的错愕渐渐化作了然的笑意,曹操看着这一幕,对马超笑道:“看来云禄跟你这哥哥最亲。”
马超笑着摇头,拍了拍马云禄的肩:“先进去换身衣服洗把脸,酒宴还没散,等你回来再喝几杯。”马云禄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跟着侍女往后帐去了,曹昂则留在原地,马超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曹昂。
喜欢东汉不三国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东汉不三国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