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江易秋的声音似是梦魇中的呢喃，渗透着自嘲与无奈，眼前男人神色中藏不住的痛苦让她的心脏狠狠地发麻，“告诉我，为什么？”
“属下…生长于瑾州，大漠、戈壁、荒原，无不烂熟于心。”他淡淡地回话，却不愿朝着她的方向，只将目光虚落在她的衣袖上，声色虚浮，“若傅大人想要行走于瑾州，向导之位，非属下不可。”
心口不禁再次微微的抽搐，想去握住他的手，却像是被周边的寒气所伤，无法动弹半分。
风雪交织，寒意透骨，吹得她面颊发疼。
“好，好啊！多亏有你！”傅行君打破沉默，轻轻拍打侍卫的肩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算有了点转机，那这位严侍卫便与郑祈良、郑祈参二兄弟一道，随我左右！明日，不，今夜咱们即刻出发前往茯、瑾二州，救百姓于水火！”
严淮屹抱拳低头，示意领命。
氛围有些凝重，傅行君带郑祈良率先离去，程远与马夫等人也退至车旁，将今日要用的物件收拾收拾装进车里。傅府门外，一棵被白雪覆盖的巨松苍劲挺拔，笼罩着不远处二人的身影。
江易秋抬起头，望着远方积雪，心中的思绪如同流水般汹涌而过，她知道，方才他出去摘梅花一定是遇事了。
声音微微颤抖：“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了？”
严淮屹抬起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无事，只是被眼下的局势所扰。”
话语戛然而止，他偏过头，没有要继续下文的意思。
“那你方才跪在雪中是做什么？”她凑近一步抱住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身躯，抬头望向他面颊上依稀的泪痕，“你究竟为何落泪？”
侍卫眨着眼把头转得更偏，挪开眼神，不愿与她相对。
“你答应过我，永不再骗我。”她实在着急，红着眼去拽侍卫的衣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淮屹仍旧不发一言，不愿意直视她的目光，却能看见他强忍着眼泪，平日的淡然早已不见踪影，眼眸中是难以言喻的阴霾。江易秋直觉他是难过至极才会如此。
侍卫心中如同被千斤重压一般，无法言说，无法释怀；身侧满溢期待和急切的注视让内心如同被钝刀割裂般痛苦不堪。
颤抖着双手，指尖触及她的手背，然后决绝地拨开她的桎梏：
“告辞。”
这一动作，似乎抽走了她灵魂的一部分。
泪水无声地滑落，怒火混杂着无措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无法相信这冰冷的“告辞”二字是从侍卫嘴里说出来的，更困惑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如此冷漠。
不过是一刻未见，怎能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清晨还寸步不离守着她，怕她冷了饿了，还要费尽心思为她摘一朵可能不存在的梅花。转瞬间，却是这副模样……
天下受苦的黎民也好，眼前的侍卫也好，二者都让她心中难忍悲戚。
“你…!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剑、我的盾吗？如今没有我的允许，也执意要走？”
她伸出手，试图拉住他的袖子，却被轻轻地躲开了的触碰，手中只余下寒意。
严淮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若细听，还有一层不得已的决断：
“苍生为重，大义为先，公主……保重。”
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的舒儿突然凑上前来：“殿下，时辰不早了，那马夫方才来催，咱们上车吧。”
玉莲也跟着说：“是啊，再晚的话恐怕今夜就回不来了。雪路难行，主子，咱们上车吧。”
要走了？
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走严淮屹吗……
她实在不甘心，再一次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眼中波澜闪动：
“说实话！”
颤抖的声线让他实在于心不忍，终于，抬眼回望她，目光交汇在空气中，两人对视良久。
他又哭了。
一双铜镜般的眼眸在这白雪中显得尤其透亮，却在下一瞬间蒙上一层水光，接着这水光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可是，只一垂眸，随即就有无法穿透的冰冷覆盖他的神色，若不是这泪痕，江易秋几乎要以为侍卫是在狠狠地瞪她。
这一眼，噎得她连原本要问的话也全然忘了。
两世以来头一回在侍卫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这股冷意还是对着她而发，实在不寒而栗。
侍卫默然不语，只是温和地挣脱她的手，默默地跟随着身旁的傅行君上马而去，背影渐行渐远。
留下江易秋愣在原地，手空空地垂下，泪流不止，打湿了衣领。莫名的无助塞满了整个大脑，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失落、愤怒，亦或是悲伤。
冷风钻入衣袖间，轻轻拂过脸庞，此刻却丝毫不觉冷意，眼前的背影让她呼吸再无规律。宛若一只失去了归途的孤鸟，在茫茫雪野中孤独地伫立。
马夫扬鞭，车马悄然前行。
坐在车内已瞧不见严淮屹和表哥一行人的身影，她执着不愿关上窗，直直将目光投向外面洁白的雪景。
神色迷离，思绪万千，只有这雪海尚能给她一丝宁静。
她吩咐舒儿催促马夫，决心今夜一定要趁着侍卫离开之前再与他见上一面，好好儿把话说清楚。
“主子不必伤心，严大哥武功高强，虽是去瑾州，也断然不会有事。”
玉莲轻轻一句安慰，如同隔靴搔痒，她只好扯了扯嘴角，一路沉默不语。
巳时已到，金色的余晖洒在覆盖于城墙的白雪之上，她总算见到一别多年的外祖父，二人入内详谈，程远、舒儿和玉莲一行人则被请去了别处歇息。
傅老将军容颜已迈，仍然身穿银甲，精神不老，看样子很是亲切，似乎也不像表哥说得那般脾气暴烈。
边关宅邸简陋，多处有高耸的哨楼，再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方营，有炊烟升起，大概是军中人士正在生火。
绕过几队巡逻兵，她随外祖父登到城墙最高处的敌楼，城墙对面便是他国境地，同样白茫茫的一片沉静。
祖孙二人共同回忆着曾经的往事，笑语盈盈，她因方才侍卫之举而持续低落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只是，当她提及招兵买马之事时，外祖父却瞬间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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