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到达机场，办理登机手续后入关，在里面的星巴克点了咖啡和三明治当早餐，许欢宴带着周雪去VIp室里休息。
一坐下，周雪又打开笔记本检查工作，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什么遗漏。
哪怕下楼之前已经检查过好几遍，她依然不放心。
“早知道我就申请航线自己飞一趟了，但我家那个飞机，我是真的巨讨厌，春节期间也不好申请航线……不过……”
许欢宴说了一大通话，没听到有回应，扭头看过来，缴笔记本。
“开始休假了，不要这么拼了。”他喊。
周雪避开他的手，不肯，两人争夺了一下，许欢宴松手，周雪接着看图，一边看一边啃三明治。
许欢宴太安静了，周雪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看见他背对着自己，以为他在生气，伸手拉了他的袖子一下。
许欢宴转过身，上挑的眼角都耷拉下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是有些气鼓鼓的脸。
周雪在笔记本上打了一排字，给他看。
——我有很长时间不能帮上凤来的忙，不能随叫随到，如今能多做点，那就多做点。
——年后我们的夏装要上了，我这几天在修改细节，要做完，才对。
许欢宴看她眼睛里都是热切，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到了登机时间，两人上飞机，关手机关笔记本，周雪终于安静。
第一次坐商务舱，周雪有些局促，坐下来好一会才放松下来，比划着说真比经济舱好，那么宽敞明亮。
每一排只有四个人，椅子可以完全平躺，人和人之间有足够的空隙，一点都不逼仄。
真好，她笑着露出白牙，扭来扭去感受着，像个天真的小朋友。
没有完全拉好拉链的背包里，掉下了一个咖啡色的小小笔记本，正好落在许欢宴面前。
许欢宴低头捡起，笔记本摊开，上面一条条记账。
02
——今天工资到账，我又还了万姿姐两万，快还完了，加油。
——杨嫂做的红烧鸡翅和妈妈做的好像，好想吃妈妈做的饭，却再也吃不到了。
——我很想回家，可我没有家……
…… ……
周雪扭过身，看到了他手里的笔记本，脸都变了，马上劈手夺了过去，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只是瞄了一眼，没打开，是它自己翻开的。”许欢宴立即举手。
周雪没作声，把笔记本塞进背包背后的小袋子里，拉链拉好，她摇摇头，表示没事。
许欢宴想起最后那句话一阵难过，他努力装作无事。
“扣好安全带。”他提醒。
周雪半垂着头，扣好，耳朵还是粉色的，但神色已经自然很多。
“你了解德国吗？是不是去过很多次？”她在没话找话，打字。
“嗯，去过很多次，欧洲，美国，大洋洲和非洲，都去过，尤其是非洲，去过最多，19岁的时候，我被父亲丢在那边，跟训练营待了一年。”
许欢宴很会聊天，知道怎样能挑起周雪的兴趣。
果然，周雪瞪圆了眼睛，非洲训练营，训练什么？骑大象吗？
许欢宴把自己都快忘记的，从不对人说的往事拿出来说：“我家那时候很乱，我爸担心我随时会死，又怕自己不能保护我，于是把我送到那边的一个特别训练营。”
对真正专业的人来说，他那一年当然不够看，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
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学习格斗和枪械，还有开车开船和逃生，都是简单的，但简单的事情重复一千次，也成了专家。
许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唯一健康的儿子好好活下来，把许氏发扬光大。
“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可能就是逃跑比别人快一点，也比别人更能扛点揍，别的啥都不记得了。”
许欢宴开玩笑，周雪莞尔。
“你呢？”许欢宴用最轻巧的话题转换问，“能和我聊聊你妈妈吗？我对她其实是有印象的。”
03
个子不高，总是笑眯眯的，很和善的样子，周雪像妈妈。
“那时你被我烫伤，你爸冲过来要打人，你妈拦着，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许欢宴说。
周雪眼睛亮了亮，有层光，又有层水汽。
周雪很久没和人提到母亲了，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生命消失后还记得她的，只有她的亲人。
在这个世界上，能和周雪谈母亲的人只有小姨，但小姨父说每次提到姐姐小姨都成宿睡不着，总说姐姐命苦，替姐姐伤心，周雪不想刺激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小姨，就闭口不谈。
更多的思念，被她放在了心底。
——我妈脾气很好，她很爱笑，即使最后那段日子大部分时候都是昏沉沉的，但只要清醒了，她都是笑着的。
——对护士笑，对医生笑，对很多人笑，她说人这辈子，笑总是比哭好。
——妈妈做饭很好吃，她会做各种炒饭，还有汤泡饭，各种汤泡饭，还会做汽糕，妈妈是开化人，做的汽糕好好吃。
——妈妈喜欢做针线活，十字绣绣得可漂亮了，她以前帮人绣十字绣赚钱供我上学，但用眼太厉害，才五十岁就视力模糊了。
——我不记得爸爸了，但我好想妈妈……
周雪字打得飞起，手指头在手机屏幕键盘上飞转，一行行字行云流水出来，小作文一样。
打到最后那一行，她突然停住了，脸上出现一抹怅然，许欢宴后悔得很，生怕她哭，正想开口安慰。
周雪却甩了甩头，她笑了笑，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小梨涡晃了晃。
她点了点心脏，摆了摆手，低头打了一句话。
——妈妈在我心里陪着我，我不孤单。
04
窗外的蓝天白云耀眼得让人眼睛疼，让人想流泪。
身边的周雪睡着了，她太累了，从承德回来的这两天，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做完了，就为了减轻万姿的负担，飞机起飞没多久，她就撑不住了。
手机在扶手的手机槽里，黑了屏上了锁，但许欢宴记得她最后打出来的那几句话。
——妈妈在我心里陪着我，我不孤单。
——妈妈说她死了会变成星星，在天上永远陪着我，我不应该伤心，要是想她，就抬头看星星。
——我知道这句话很幼稚，是用来骗三岁小孩的，可是欢宴哥，人总要去相信什么，我们是因为相信而活着。
——只要相信，我们就不会孤单，也不会觉得被抛弃，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在一起？
阳光太刺眼了……
许欢宴抬手挡了挡，空姐过来想帮忙拉下遮光板，他说不用。
不用挡着，有光挺好的。
周雪正好转身朝这边，微微皱了皱眉，可能是光透过眼皮晃眼睛了。
许欢宴马上拉下遮光板，再回头去看，周雪眉毛舒展开，不动了。
空姐从后面走过来，手里托着瓶红酒和高脚杯，问谁需要。
她走到前面转回来，看见许欢宴正倾过身子，把小毛毯拉了拉，轻轻盖好在周雪身上。
这对小情侣感情真好啊！
空姐感叹着，放低了声音，从他们身边走过。
飞机一路往西飞，后面平平安安，到达法兰克福时，那边艳阳高照，正是正午时分。
周雪跟在许欢宴背后去取行李，她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有点懵圈，感觉睡了一路，还是白天。
“北京比这边快了7个小时，北京现在是晚上，可这边还是中午。”
许欢宴揽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来，往这边拐，我们多了几个小时，又睡够了，等会慢慢开车慢慢走。”
才出机场口，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许欢宴和他交谈，夹杂着英语的德语，周雪听不懂。
谈了几分钟，男子交给了许欢宴一套车钥匙，两人握了握手后分开。
“这是德国最大租车公司的私人服务顾问，我租了辆车，走吧，现在去停车场开车。”
许欢宴晃了晃车钥匙，周雪跟上。
05
动手术的医院在柏林，欧洲是万事车先行，许欢宴调整好GpS定位，很快开车上路。
“法兰克福也有些地方好玩，但我们先去柏林办好登记再出来，德国很小，去任何地方都不过几小时，不急。”
许欢宴说，周雪点头。
她四处张望，满脸都是好奇，脸几乎要贴在玻璃窗上，恨不能用一双眼睛看遍所有。
许欢宴车子开得不快，说不停留，但还是绕到了老城区里面。
他们经过一个广场，惊起了一群在广场边缘觅食的鸽子。
广场上的建筑和国内不一样，有很多老式建筑，路边不少咖啡厅都有露天桌椅，不少人在那里坐着，喝杯咖啡小憩，看起来非常惬意。
广场周围都是人字形房顶的建筑，是德国典型建筑风格，看在周雪眼睛里全是稀奇。
“这是罗马广场，是老城区的中心，东边是法兰克福大教堂，西北角有保罗教堂，采尔大街在广场北边，美因河则在广场的南面。”
许欢宴如数家珍，车子开得像步行，他指了指不远处旧市政厅那三栋美丽的连体哥特式楼房：“看，好不好看？那可是法兰克福的象征。”
“真好看！”周雪脱口而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光张嘴不出声。
许欢宴懂她的意思，笑了笑：“不过这个罗马广场的罗马和意大利的罗马无关，而是指曾经的德意志国家神圣罗马帝国。”
他问周雪要不要干脆下车看看，周雪马上坐好，表示不用。
——我们去柏林，正事最重要。
许欢宴是个享受型性格，只要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都会让自己舒服。
租的车子是个大SUV，车内空间很大，服务管家配齐了所有需要的日常用品，饮用水，饮料，小饼干和水果，甚至还有两份从中国餐馆打包来的炒饭。
“这边开车去柏林要五个小时，你先休息，看电影或听音乐，都行，到了我叫你。”许欢宴说。
周雪想说我和你聊天，让你开车不犯困，又想起自己不能说话，也就闭上嘴，乖乖放倒座椅躺下。
许欢宴带了两个平板一个电脑，里面下载了满满的电影和音乐，什么类型都有，任君选择。
还有一个微型的小投影连接器，可以把电脑上平板上的电影投放到内车顶，让周雪躺着就能享受，不用坐起来。
真是不求更舒服，只求最舒服。
06
这边一切静谧无声，北京的万姿却有一点点烦恼。
因为她正和陆景明给姚姥姥姥爷送年货——他们被催婚了。
问话的人，是万姿不能发火，也不能甩手就走的人。
北京已经天黑，他们在姥姥家的小客厅里坐着，四双眼睛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陆景明的脚边一堆的礼盒，都是他送给姚家姥姥姥爷的礼物，可任凭礼物送得再多，今天这一关，他都是难过的。
“我不要礼物，我们什么都不缺，只要你们小辈好，我们就过得舒心，景明，万姿，姥姥姥爷就问一句：关于欠钱的事，是真还是假？”
姥姥拉着万姿坐在沙发上，没让她和陆景明并排，手紧紧拽着外孙女的胳膊，好像一松手，万姿就会跑了似的。
陆景明耷拉着头，他不想说谎，但又怕说出来吓着老人家。
“这个……这个……”
“还问什么，不用问了。”
姥爷靠在沙发扶手坐着，显然气得不轻，他没冲着陆景明去，冲着的是自己的外孙女。
“万姿，你图什么啊？！”老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陆景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头低得更下了。
姥姥不忍心，白了姥爷一眼，姥爷别过头，也没忍心往下说。
这一年多，陆景明来得不多，但是但凡来了，肯定是忙前忙后帮忙做事，就像今晚，他还想下厨帮忙炒几个菜呢，只是没被允许。
姥姥姥爷憋着一肚子气，双双等着他们上门。
孩子是好孩子，但欠这么多钱是怎么回事？
还一个字都不说，半个字都不讲，集体瞒着自己，是欺负老人家不会上网不冲浪是不是？
欠这么多钱，那再好的孩子也不能要啊！
万姿如果跟着他，不是过日子，是遭难呢。
万姿看着陆景明没有平日里的稳重和冷静，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疼坏了。
“姥姥，姥爷，”她握着姥姥的手晃了晃，“我们单独说话，好不好？就我们三个人，我们单独说好不好？”
她带上了点微微的撒娇，企图以此服软，先往后退一步。
姥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外孙女，瞥了陆景明一眼。
“单独什么单独，是个男人，就好好当面说，别推女人出来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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