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就说拿你姑父的考篮沾沾你姑父的考运，保管一次就中吧？”
冯氏得意的擦着考篮打算趁着今天阳光好晒一晒。
自范弘秋闱中榜的喜报到家，冯氏收贺仪收得手软，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本来中举就会迎来许多前来恭贺结交的人，再加上都知道范举人姑父在京为官，想要借此结交的人更是多上一层。
范家这一个多月来简直门庭若市，范弘父子每日被各处邀约，到这两日才稍稍消停。
今天范弘跟他爹难得在家。
虽然范弘一向对他娘的自作主张感到无奈，但对他娘要来姑父考篮这个事儿他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无论是不是考篮带来的运气，他娘确实是为了他好，而范弘也确实一次就中了举。
自范弘中了举，家里就雇了个仆妇，其实擦考篮这事儿冯氏本来不用自己做，但是她不放心，生怕这给她儿子带来考运的考篮有个闪失。
“……我说啊，你干脆年前就去京城。”
冯氏一边擦着考篮一边对儿子道：“反正你姑姑如今在京城，提前到你姑姑家住下，安心等着过完年会试。
省的到时候急急慌慌的赶路，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儿一耽搁再误了考期……”
“娘，我打算下届再参加春闱，明年先不去……”
冯氏正擦得高兴，畅想着儿子金榜题名，哪里能听他这一句。
“下届？！你不趁着这会儿考运正好赶紧去考，等下届干嘛？”
“这次秋闱虽然中了但名次不显，实为侥幸。我打算再磨砺磨砺，下届再考……”
其实范弘一向并不是十分自信的人，此次中举他总觉有侥幸成分，便一直寻思下届再考。
这些日子他应酬不断，一直还没空跟他娘说这个事儿。
冯氏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儿子弱冠之年就中了举人，多少人考一辈子还是秀才。
自己儿子就是有学问有学识，就该赶紧考进士。
“怎么就侥幸了？你看你宏义学堂那个夫子，考了一辈子都还是个秀才，你这一下就中了举。你这做了举人老爷的人了，不能打起点儿精神，一天天就会自灭威风。”
每回面对自己的娘范弘总有种无奈感。
“姑父当年也是又等了一届才参加的春闱。且我行文偏平实……”
“你跟你姑父比什么。你姑父那是要等他哥一块去考，你等谁？等李昌玉吗？没李昌玉你自个去不了京城吗？路费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马车我都想好了找谁……”
本来她就总拿李昌玉跟自己儿子比，总希望自己儿子能压李昌玉一头。
这一回儿子先一步中举冯氏别提多得意了。
虽然范弘一直跟她强调李昌玉是因为孝期没能参加院试才错过秋闱，可冯氏却不管。
反正她儿子就是先中了举人。
范峥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儿子如今是举人了，不比你有见识？他想再等一届就再等一届，你个妇人懂什么。”
范峥的想法跟冯氏不一样，他觉着自己儿子如今做了举人的人了，也该自己做一些主了，不能事事都听父母的。
冯氏却不肯听：“我怎么不懂，一鼓作气，不是你说的吗？”
“一鼓作气”是范弘过了院试后范峥鼓励他的话，谁知道这时候被冯氏拿来堵范峥自己的话。
范峥话头被堵一时觉着跟个妇人说不清。
“范弘才二十出头，着什么急？晚几年入仕也能沉稳些……”
冯氏不屑道：“从来只听说夸人聪明早早中进士的，哪听说过夸人晚中进士沉稳的？听说上一科隔壁县有个人不到二十就中了进士，好不风光，家里人不知道多威风。”
在一边听了半天的刘淑珍道：“娘说的那个人我也听过，说是才十八岁就入了翰林院。”
“是不是！你看，十八岁人家就入了翰林院，谁敢说他不沉稳。”
刘淑珍却继续道：“不过，听说上个月那位学士被遣送回乡了……”
冯氏本以为儿媳妇是要向着自己说，谁知道猛不丁来这么一句，顿时不干：“什么遣送回乡，你从哪听来的闲言。我之前还听说陛下十分赏识，人家好好的怎么会被遣送回乡。”
“娘，是真的。我也是昨天回娘家才听我哥说的。听说陛下正是因他处事不够沉稳才遣他回家历练。
我本也想着夫君如今考运正隆，若是一鼓作气考中进士，岂不风光。
可出了这个事，我回来心里就打鼓。你说陛下万一再取士不愿意取年轻的举子呢？或者就是取了也不肯重用。这初任的官职可是关系着将来的升迁呢……”
晚几年入仕沉稳些这话，范峥本来也只是随口说的，他倒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儿。
“淑珍的哥哥跟知县大人私交不错，这话假不了。”
范峥这么一说，冯氏也有点儿犯嘀咕了。
“之前还听说陛下赞他有大才呢，怎么还给遣送回家了……”
“正是因为有大才，陛下才遣他回家历练而不是直接罢官，说是过几年再召复。可是，就算将来召复，到底还是给陛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谁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重用了……”
几人说着话，突然内间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冯氏赶紧起身去内间。
“哎呦，我大孙子醒啦。”说着已经走进了内间，抱起床上的小婴儿，先哄道：“怎么哭啦，饿啦……”
刘淑珍也跟了进来：“娘给我吧，我看看是不是尿了。”
“我来。”冯氏说着又晃了两下，将孩子放到床上去解包被，刘淑珍则在旁边帮忙。
小被子解开，干干的，并没有尿。
“那看来就是饿了。”冯氏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将小被子包起来。
刘淑珍看着婆婆忙活，慢慢又闲话似的捡回了之前的话头。
“娘，你说，万一夫君中了进士因为年轻得不到重用可怎么办？且夫君到底年轻，万一到时候处事一时不到犯了什么忌讳，我从听了这个话心里七上八下的……”
“让你说的，那干脆不要当官好了。”
冯氏包好了被子，再次抱起孙子递给儿媳，语气却也有了些犹豫。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刘淑珍接过孩子来一边喂奶，一边道：“我想着，姑父如今受陛下重用，只是总派外差。若是能晚几年，姑父必然高升，想必也就不再常年离京。
到时候夫君再中进士，一个是有姑父在京能谋个更好的差事。再一个，就是当了官若有什么做的不到，姑父在京中也能替他转圜。”
冯氏看着儿媳妇怀里孙子的小脸，罕见的没有反驳。
范弘自成了亲考试顺利，儿媳又顺顺利利给她添了个大孙子。
尤其范弘中举后，四邻街坊恭维，言语间难免说起刘淑珍有才学有见识。
这两年日子过得顺，全家都舒心多了，冯氏心境也有了些转变。
别人娶的媳妇大字不识，她的媳妇识文断字还旺夫！
以前冯氏不屑儿媳的才学，如今因此被恭维，倒开始得意起来，看儿媳也越来越顺眼，也肯听儿媳说几句了。
“你说这个话倒是有些道理。”
冯氏想了半晌，下定决心般扬声对坐在外间的范峥道：“哎算了，下科考就下科考吧，反正咱弘儿才二十一。”
范峥跟冯氏也二十几年的夫妻了，还是头一回听见自己媳妇被人说通，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冯氏又回头对刘淑珍道：“你姑父这回回来估计就得升官了，到时候有你姑父在，没准范弘就直接留在京中为官了……”
刘淑珍见婆婆终于转了心思，嘴里随意的附和着婆婆，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她是了解自己丈夫的。既然范弘觉着这一届没有把握，真的不如下一届有了底气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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