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苏玉昭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前世任人宰割的场景，鼻尖是久经不散的血腥味，汗水打湿耳边鬓发，整个人似是痛到麻木，又冷到极致，让人一度觉得，一旦闭上眼睛，就再睁不开。
周遭的热闹，自苏玉昭耳边飞速流逝，她看着对面惺惺作态的人，提着花灯的手指轻颤。
今日是元宵节，她只是想出来放松放松心情，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
恨到极致，她脸上反而没了表情，声音也是极淡的，“大姑娘还真是孝心可嘉，不像我，没吃苏家一粒米，没喝苏家一滴水。”
她话音突然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接着就状似好奇地问道：“咦，大姑娘你怎么不在府里陪着老夫人，今日可是元宵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呢，要知道，你可是自小就养在老夫人膝下的啊！”
苏玉仪身形一僵，接着就发现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摊贩，看她的眼神隐隐奇怪起来。
她暗吸口气，忙解释出声：“二妹误会我了，我出来是得祖母应允的。”
苏玉昭深深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说道：“哎呀，要是疼爱我的长辈生病的话，她就算是赶我出来，我也是不会出来的，毕竟，最敬重的长辈生病，哪里能有心情出来游玩呢。”
“这不过是二妹你个人的看法，在我看来，只有听从长辈的话，才能令长辈舒心，亦不失为晚辈的孝道。”
这个时候，苏玉仪已经有些后悔，刚才一时没忍住，去撩拨苏玉昭了。
苏玉昭“呵呵”一声，道：“所以你们的听从，就是不顾是非对错，不顾纪纲人伦，什么道德，亲情，法理，你们都可以不管？这样的话，我还真看不懂，你们这是孝，还是不孝了。”
陆云煜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苏景言同样也听出来了，二妹这不仅是在说，大妹妹抛弃生病的长辈，独自出来玩乐的事，更是在反问她们之前，陷老夫人于不慈之地的事。
这要是都算孝顺之举的话，那真的就是要孝死人了。
苏玉仪面色微白道：“二妹伶牙俐齿，我是比不过的，只我对祖母的心，天地可鉴。”
苏玉昭耸了耸肩，不甚在意道：“你孝顺与否，很是不必说给我听。”
苏玉仪气息一顿，让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们就是苏家的人？”
突然，一道娇脆的女声插进来，这边的几人同时一惊。
也是她们说的太入神，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正准备去街对面，却在意外听到“苏家”两字时，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而后站在她们不远处，把几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来人提着一只牡丹花灯，银红绣牡丹的襦裙，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流光溢彩，她容貌也生得很好，黛眉如墨，琼鼻高挺，杏眼樱唇，五官灵动而娇气，看起来娇憨可爱。
只是一开口，那颐指气使的语气，颇为的让人不适。
“本郡主问你们的话呢，你们到底是不是苏家的人？”
陆云煜打量来人，见她身侧跟着五六婢女，随从更有近十人的数，端的是排场盛大，再见她眉眼隐隐有些熟悉，拧眉思索片刻，迟疑地问道：“你，你是宁王伯父的女儿？”
皇家宗室枝繁叶茂，各房旁支加起来，少说有数百人之众，不过，除陛下嫡长这一脉外，也就宗正这一支，外加豫亲王府和宁王府这两支，算是比较醒目的了。
其他的，不是后继无人，就是牵扯到夺嫡之争里，最后白白葬送了性命。
不过即便如此，与陆云煜同辈的堂兄妹们，也还有上百的数。
现在的情况就是，当他看见这些亲戚时，他能隐约感觉到眼熟，但要让他准确叫出名字，这就是在为难他了。
比起陆云煜的犹豫，来人也就是丹阳郡主陆清湘，却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她这位堂兄，自小不着调的名头，在整个陆氏宗族里都是赫赫有名的，毕竟没有谁，四岁敢去拔狗尾巴的毛，六岁养了两只大鹅，反被鹅给叨的满地叫，十岁到池塘摸鱼，差点把自己给淹了......至于其他的，像是什么作弄夫子，劈琴点火，在书上画乌龟，而后被豫亲王打的哭爹喊娘的小事，简直不要太多。
“原来是豫亲王叔家的四哥啊，你怎么在这里？”
她朝对面走去，目光扫过他们，尤其是在苏玉昭和苏玉仪两人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到苏玉昭格外娇艳的小脸上，似嫉妒又似不屑，道：“你就是苏家的那个二姑娘？陛下新封的长乐县主？”
苏玉昭并不认识来人，却能感觉到她语气里浓浓的敌意，
她有些疑惑，心里很确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此人，更谈不上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苏二姑娘，这是宁王府的丹阳郡主。”陆云煜忙给她介绍。
“见过丹阳郡主。”苏玉昭微微点头，先冲对面福身揖礼，而后问道：“不知郡主寻我有何事？”
陆清湘目光从上倒下，将人仔细端详一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就是想来看看，不敬长辈，污蔑兄长，嚣张跋扈，还不顾大局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儿，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陆云煜脸色一变，连忙朝苏玉昭看去，果然就见她脸色冷了下来。
他急道：“你别胡说，苏二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她怎么不是？”陆清湘抬起下巴，“难道不是她，违背长辈意愿，跑到邬山书院门前闹事的？连自己的亲祖母亲堂兄都可以背刺，就这样的人，我还不屑说她呢。”
陆云煜那个急的哟，“你不屑说，你还说个不停，走走走，你快走吧。”
陆清湘被推的一个踉跄，当即就怒了。
“好你个陆四，你竟然为了她推我？我要告诉豫亲王叔，你就等着挨揍吧！”
话音落，她跳着要去打陆云煜，陆云煜连忙抬手挡住脑袋，一面呵斥道：“住手，啊！你给我住手，你再动手，我要还手了啊！”
宁王府的婢女见状，赶忙冲过去把两人分开。
陆云煜捂着被抓红的耳朵，气急败坏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嚣张，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陆清湘双手叉腰，抬着鼻子冷哼一声。
苏玉昭深吸一口气，眼眸黑沉道：“我不知道郡主，为何对我有这样大的意见，但我想，我们苏家的事，好似用不着郡主来管吧？”
“二妹这话，倒是有些偏颇。”苏玉仪柔声开口。
她款款上前半步，对陆清湘行了个礼，接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二妹总不能压着所有人，都必须听从你的意思。”
陆清湘看向说话的人，又听她唤苏玉昭为“二妹”，心下略微一转，便猜到她的身份，原本矜傲的神情一散，面上带着几分亲近的笑来，上前拉住苏玉仪的手。
“你就是荣恩伯府的大姑娘吧，你长得真好看，还这样温柔体贴，和某些人就是不一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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