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鸾似笑非笑道：“是么？那到底是臣妾僭越了，不过……
“有件事总算是皇上当下就能回答的，就看皇上愿不愿意告诉臣妾了！”
元黎以为事有转圜的余地，连忙笑道：“既然是阿鸾要问的，朕必定知无不尽！”
伏鸾收了笑脸正色道：“臣妾敢问皇上，大婚当日，燕王府的人是否进过宫？”
自从伏苓给她解了滇国幻草的毒，她便再也没出现过幻觉，也没有在幻觉里见到“小氿”；至于在元黎面前提起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是以元黎万万没想到，她要问的问题和元氿相关；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对元氿的死有所怀疑！
元黎自顾自倒了杯茶，淡然回道：“燕王府的人……那晚自然进过宫，要不然朕和阿鸾怎会知晓小氿他……没了的消息？”
伏鸾摇头道：“不，燕王府的人进宫通知小氿的死讯是在大婚次日一大早，而臣妾问的是……‘大婚当晚’的事！”
元黎蹙眉道：“阿鸾，朕知道妇人怀孕生子要从鬼门关走一遭，甚为艰难，更容易想太多……”
伏鸾让嬷嬷们把女儿抱下去，又将一本簿册扔在桌上。元黎不解其意，翻开这簿册才发现，原来是出入宫廷的记档。
这记档上的事，还是伏鸾当初查魏灵安时，无意中发现的。
“这记档能说明什么？阿鸾又想说什么？”元黎将看完的簿册丢回桌上，明知故问。
伏鸾幽幽道：“皇上和我大婚是在元月初一，小氿参加晚上的喜宴不到一盏茶便出宫了。当时是酉时。
“这是他在世时最后一次出入宫廷的证明！回到燕王府后，他便再也没有活着出来……
“而从酉时过半开始，燕王府的人频繁进宫、出宫；直到亥时，共达二十三次之多！
“起初是伏锦从伏家带去的侍婢，而后是小氿的贴身女史；紧接着便是左右长史、典簿等府官，甚至还有燕王府的护军统领……”
按大魏规矩，每个亲王府共有三名护军统领，共掌三千三百余王府护卫。王爷在府邸时，护军统领不得出府。
但帝后大婚当晚，燕王府不仅有一位护军统领私自出府，并且还来到皇宫。若非他胆大包天，就只剩一种可能——
在他离府前，燕王就已经死了；只有燕王离世的情况下，护军统领才有可能在燕王还在府邸的时候就自行出府！
这位离府进宫报信的护军统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也足以证明这点。
伏鸾继续说道：“那晚燕王府进宫报信的人里，举办喜宴的昭阳殿去了十六次、皇上起居的两仪殿去了六次；
“而最后一次，是来臣妾所在的长秋宫！亥时一过，燕王府的人悉数离宫；等清晨再来时，便是通知小氿薨了的消息……
“皇上，您在那晚就知道小氿的死讯，但是没告诉臣妾、也不让燕王府的人告诉臣妾，对吗？”
元黎闭上双眼，不愿回忆那晚的情形：“那是朕的儿子，在朕大婚时为了朕的妻子寻死……这让朕的面子往哪搁？叫朕如何不生气？”
“所以……您就等着他死，是吗？你明知他快死了，还、还……”伏鸾攥紧了衣角。
元黎无奈道：“‘还’怎么样？还和你洞房，是吗？燕王府的人第一次派人来的时候，朕当即派魏勉过去救他。
“可他铁了心寻死，不仅将寝屋的门反锁，连院门都紧闭不开！等众人将一扇又一扇的门撞开时，才发现他已经气绝了！”
伏鸾想起那晚自己心中如万箭穿心般疼痛，还有那离奇消失、再也没有出现的宝相花钿……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小氿在向她求救！如果她能放弃做大魏皇后，哪怕只是去燕王府见他一面，也许他就不会死！
“从酉时过半到亥时，三个半时辰，救一条人命，还不够吗？皇上真的有想过要救自己的儿子么？
“从皇宫到燕王府，骑马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坐马车或轿子也不到半个时辰。
“若皇上亲临燕王府，燕王府的人会连撞个门都要这么久么？若皇上第一次就派人去了，为何燕王府的人会进宫二十三次之多？
“皇上，到现在您还在骗臣妾，是吗？小氿已经死了，他不会活过来了，您对臣妾说一句实话，又如何呢？！”伏鸾冷笑道。
元黎轻叹道：“若是寻常日子，朕必定放下手中事去救他。可那天……那天是朕和你大婚的日子啊！
“阿鸾从前多苦难，朕不想阿鸾往后一想起大婚，就想起这晦气事……”
伏鸾再度冷笑道：“晦气？儿子在寻死，皇上只觉得‘晦气’是吗？还是因为……
“皇上担心臣妾知道燕王在你我圆房之前死了，臣妾就放着这后位不要、回娘家去了？
“毕竟当初皇上是答应臣妾立小氿为太子，臣妾才愿意入主长秋、母仪天下！”
元黎蹙眉不语，而后面带不悦道：“阿鸾，就算朕再怎么心悦你，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已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伏家五子封侯，你大哥伏渊官拜大将军，二哥伏湛尚公主、风光无限！
“你干涉朝政，让朕亲赐叶尔羌夫妇封号，朕也照做了；你儿子一出生便被册立为太子、女儿以大魏国名为封号得封‘长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满足的？
“你若对后位厌倦、觉得嫁给朕当大魏皇后委屈你这‘伏家嫡长女’了，现在走，也来得及！”
伏鸾冷冷地说道：“皇上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臣妾只想提醒皇上一句——
“对后位厌倦的不是什么‘伏家嫡长女’，而是我伏鸾！”
元黎气极反笑道：“好、好、好！这就是朕力排众议娶来的皇后！既然你放着大魏皇后不当只想当废后，朕就遂了你的心愿！
“可你要想清楚：你若成了废后，你那一双儿女还会安安稳稳地当太子、当长公主么？
“等他们长大，若知道自己本可以坐拥江山、安享富贵尊荣，却因亲娘的错误选择而庸庸碌碌过一生，到时候该当如何呢？”
伏鸾似笑非笑道：“他们若要富贵，就该自己去挣；没本事挣，就本本分分过寻常日子！
“不过……我伏鸾的孩子，想必不会因为区区‘富贵’二字而埋怨母亲！”
“好……希望阿鸾永远不会因今日之言而后悔！”元黎拂袖而去。
废后圣旨一下，朝野震荡！宗正卿奉旨前往长秋宫收回皇后玺绶。
谁知他还没到长秋宫，便远远瞧见一股浓烟在长秋宫的方向升起。
“不好，快派水龙队！”
可等水龙队到长秋宫时，整个宫殿早已笼罩在火海中，根本无法靠近……
伏鸾骑着马，在暗处望着自己住了近一年的宫殿。她在这里成为大魏的皇后、元黎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像世祖皇后一样履行着“皇后”的职责。
“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只有你了……”她狠下心抽了巴图一鞭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她了望着长秋时，却没注意到有人也在身后望着她。即使她再怎么乔装打扮，只要骑上马，唐挽倾便会认出来。
“谁在宫中骑马？快停下！”唐挽倾身边的人嚷嚷道。
“想必是大长秋吧……只有大长秋可以在宫中骑马！”唐挽倾刻意挡住同僚的视线。
“也是……哎长秋宫好像出事了……”
唐挽倾望着那策马疾驰的背影，暗暗道了声“再会”。最守规矩的人，为了她坏了规矩……
长秋宫的火势越来越大，有一人却像失了魂一样走进去。
“真想当一天‘伏鸾’啊……哪怕只有一天，也好……”火光中，利青鸾喃喃道……
这场邪火在三日后才被扑灭，长秋宫内二百七十余间宫殿，连带府库和武库尽数烧毁！
“皇上请节哀！皇后娘娘她……未接废后的旨意便……”宗正卿奉旨废后、收回玺绶，却空手而返。
“既然未接旨，阿鸾便还是朕的皇后……按皇后的葬仪下葬吧！”元黎哀叹道。
他本想逼伏鸾服软，可没想到她宁死也不肯服软；他想让伏鸾后悔，可没想到最后悔的是他自己……
皇后死了，还未满月的太子和魏长公主也不知所踪，长秋宫又回到了无主的日子，这一空，就是几十年。
这几十年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元黎仍会来到长秋宫，怀念那位和他相伴不到一年的妻子……
*
“这一夜之间，皇后娘娘葬身火海，贵妃和太子、长公主不知所踪。
“唉，把咱们的皇上愁的啊……从此再也没立过皇后！”
伏鸾其实也没走远，她就在长安，甚至就在离皇宫不到一里的地方。
她盘下了那间当初能看到悬挂了元碌人头的茶馆，每日听着说书先生说着真真假假的故事；
而元氿就在茶馆的角落陪着她，只是她再也看不见了……
【未完。下一章是hE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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