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家门口挤满了人，梁秋月看到她索性挤了出来，凑到她跟前小声的说“人来了。”
杨柳点点头，甚至都不用问长相如何，毕竟围着的村里人个个小声的嘀咕着嫌丑，那想必是真的丑。
堂屋里静悄悄的没动静，村里人开始猜测了起来。
看脸上的笑容和言语间的揶揄，显然对于这桩亲事羡慕又嫌弃，羡慕杨翠命好找了个有本事，嫌弃那木匠长的磕碜。
杨柳原本想着能有多磕碜，这会儿也被村里人勾起了好奇心。
左等右等，堂屋的帘子终于被掀开，是媒婆出来了。
杨柳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还挺眼熟，早上她刚好在集市看见过。
媒婆最是会察言观色，笑脸相迎的，这会儿板着脸，看样子并不顺利。
村里人好奇归好奇，倒也没有直接问媒婆成没成的意思。
媒婆后面是木匠，杨柳看到那人时眼睛都有些瞪圆了。
有缸粗，没缸高，虽说是夸张了，但她脑子里下意识的想到了这句话，外加脸上黑不溜秋的，看着年纪有些大。
也难怪杨翠不情愿，就这副模样，杨翠配他都是瞎了眼的程度。
木匠又不是很有钱的手艺人，只是相比普通人有钱而已。
木匠的脸色比媒婆还沉，秦秀几人没出来送，木匠走到门口的时候村里人自动让开了，就听他嘴里骂着“长这么丑，谁知生出的孩子什么样…”
媒婆显然也被气的不轻，有些不耐烦的回他“不成就不成，你侮辱人干什么，这姑娘的情况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不也答应来相看了，这会儿倒是嫌弃起来了，说出去还以为我故意羞辱人家，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木匠更气了“丑就算了，她刚才那什么脸色。”
媒婆嗤了声，心说你张嘴就是询问能不能生儿子，还阴阳人家姑娘的长相，能给你好脸色就怪了。
木匠还在骂着，声音不算小。
屋子里杨翠突然跑了出来，手里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散落了一地。有点心，红糖，应该是木匠提来的东西。
相看对于提不提礼没有要求，但有些有钱的，比较重视女方的是会提一些，显然木匠不是这个意思，可能单纯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财力？
木匠骂的话没有丝毫压着的意思，杨翠气的眼睛都红了，手指着他大骂“你个恶心东西，还好意思嫌弃我，长的没我一个女人高，还想要儿子，跟你这种人生孩子，生出的孩子也是你这种又矮又挫的丑八怪…”
村里人低声笑了起来，杨柳虽说对于杨翠怀揣的心思不喜，但毕竟是妹妹，又有杨春和秦秀之前护梁秋月的事，心立马偏了，也跟着阴阳了起来“就这有缸粗，没缸高的德行，确实生不出好孩子…”
“这家里的男人长的高的孩子一般都条顺，就他这…称是男人都是好话吧…”最后又附和一个极其讽刺的笑，惹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把男人从头贬低到尾。
之前或许有些羡慕杨翠能嫁给手艺人，这会儿就完全没了那份心思，嘴上也骂的越发狠了。
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的，木匠恼的要命，瞪着杨柳似乎想骂，眼睛却一直在杨柳脸上停留，一张黝黑的脸都憋红了。
媒婆也是个气性大的主，索性这桩生意不好做，也懒的再给他好脸色，同样也嫌弃了起来“人家姑娘脸上是有点胎记，不咋好看，但也是个好姑娘，你还挑上了。”说完冲着杨翠说“等婶子再给你挑个好的。”
秦秀和杨翠没搭腔，媒婆也没在意，撇下木匠直接走了。
木匠往地上摔碎的东西看了一眼，袖子一甩也要走，还不忘最后再看一眼杨柳。
梁秋月是个眼尖脾气暴的，当即一脚踹了过去，大骂“你的狗眼睛再盯着看，老娘给你挖出来喂狗。”
在别人的地盘上，木匠心里再有火也只能憋着，恨恨的瞪了梁秋月一眼快步离开了。
杨柳心里同样泛恶心，只是自作多情的话不好说出来而已，被梁秋月护了，心里更加喜欢这女人了。
杨翠本来就是个内向的主，被木匠这么一羞辱，一想到往后都要沦为村里人谈论的笑柄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秀破天荒的安静，在杨翠哭的停不下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大不了我们少要一点彩礼，总能给你找个好去处的。”
在其他人听来这是一心为闺女打算的，听在杨翠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抄起桌子上的水碗用力的摔到地上。
碗顿时四分五裂，杨翠一下子站起来，把杨春几人都吓了一跳，刚想呵斥一句就听杨翠吼着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被嘲笑，为什么只有我会有这个丑陋的胎记，你们为什么在小时候不把我淹死，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
杨翠发疯般质问的话惹的本就在门口说闲话没散的村里人都愣住了，个个伸出长着脖子往里张望。
梁秋月心里咯噔了一下，也不愿意杨春家被看热闹，当即笑着开始打发人“散了散了，赶紧回去干活了。”
赶人的意图这么明显了，其他人就是想听也不好意思再留，一个个招呼着往村口去或者往家走，只有一人雷打不动站着，那就是苏三娘。
苏三娘甚至在兜里揣了瓜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总之地上不少瓜子皮，这会儿见人都散了，嘲讽的说了句“丑八怪跟丑八怪，配的很…”
之前她也阴阳了许多木匠的长相，还阴阳杨翠高攀，这会儿见事情黄了也不忘讽刺几句。
杨柳紧盯着她“真是什么母猪下什么崽，既然不是个好东西也活该儿厌家离，还做官老夫人的美梦，我看以后想喝口热汤都费劲，错把垃圾当宝，眼挫的东西…”
这话骂的太明显，苏三娘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刚要骂人梁秋月就开始撸袖子，一副老娘要扇死你的架势。
苏三娘自知狠不过，最后瞪了一眼匆匆走了。
方慧也气的不轻，责怪的骂“好歹是个大人，怎么这么说话的。”
梁秋月对着苏三娘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大骂“再敢嘴贱看我不扇她…”
杨春家的动静越来越大，李小芸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家里很少会吵成这样，杨显本就年纪小容易受惊，这会儿更是哭的直打嗝，杨秋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别人家里的事他们也没有过多插手的道理，梁秋月喊李小芸“去我家坐坐吧。”
李小芸同意了。
杨柳看向方慧“娘去吗？”
方慧摇头“我带两个娃去打草，你去吧。”
杨柳“嗯”了声，笑眯眯的嘱咐顾想和顾念“娘想吃野菜窝窝，挖点好不好。”
顾想和顾念用力的点头保证，顾念把杨秋雪也带走了。
—
杨翠的脾气发了很久，杨柳听着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在她看来杨翠的胎记只是有些突兀，她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去随口调笑，甚至不会多关注一点，可旁人不是她。
杨翠也确实因为这胎记遭受了很多异样的眼光和嫌弃，当面玩笑似的，背地里满含恶意的…对于一个心智并不成熟，内心也不够强大的小姑娘，这确实是很糟糕的事。
可她又觉得杨春和秦秀可怜，可细细说来却又没有对错，以杨翠的立场来想，与其一辈子成为笑话抬不起头倒不如不活，可以秦秀和杨春的立场来看，我的孩子只是有块胎记而已，虽然心疼，难过，但那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因为一块胎记就抹杀她。
到头来一切的一切只能归咎于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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