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的爸爸已经六十岁了，他的脸上依然有年轻时英俊的痕迹，这个隐姓埋名的老缉毒警察，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让人感觉很亲切。
他在一线奋斗了几十年，后来，被“失踪”，牺牲了原生家庭。如今，他已看淡一切，正在享受平淡的退休生活。
这是早餐时，我观察到的。
我们吃了早餐，我和欧阳去河里洗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他的爸爸则在厨房准备年三十的午饭。
说是洗衣服，不过是出去随便转转，他爸爸是不要我们帮忙的。
中午，当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时，我突然感觉像是在做梦，我们就像一家人那样，没有客气，也没有刻意亲近，平常的，就好像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似的，毫无违和感……
不得不说，欧阳爸爸的厨艺真好，我吃到了色泽红亮，口感鲜嫩多汁的红烧肉，还有清蒸鱼、炒青菜等家常菜，最后，叔叔还上了点心，有糖心粑粑，豆花米线。
日子精致，心情恬淡，这一切，正是我梦想的生活。
午饭过后，叔叔就叫来了车，我们一起去“杨卫国”家里吃年夜饭。
“这大过年的，还能有网约车？”我小声问欧阳。
“我爸他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了，人际关系还是有一些的。”欧阳骄傲地说。看的出来，欧阳很崇拜他的爸爸。
怪不得他不认陈总为继父呢。
大约行驶了十几分钟的车程，我们在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眼前是临街的一个二层小楼。
谭浩然从里面迎了出来。
“你们到的好快。”谭浩然接过欧阳的拉杆箱。出发前，欧阳说，我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杨叔叔家留宿一夜，那拉杆箱里便是我和欧阳住宿用的东西。
但是，谭浩然在，我就意外了，我像是被定在了门口，没有动。欧阳推我，我也没有动。
直到一个拄着单拐的男人出来。
“叔叔好！”欧阳说着，又推了我一下，我才幡然醒悟。
我赶紧弯腰，点头说道：“您好！”
此时，我的檀香木牌项链正吊在我的毛衣外面，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我木牌项链正面的大老虎，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杨叔叔”。
“快进屋吧。”过了几秒钟，他说。
他似乎有点哽咽，然后就拄着拐，熟练地跳过门槛，一步一颠地带着我们进了院子。
我的亲生父亲，杨卫国，他是一个残疾人！
他到底是受了怎样残忍的折磨，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鼻子酸酸的，不大敢正视他看过来的每一个眼神。
他也不再年轻了，仔细看，他的脸上还有个伤疤。就是这道已经淡了的伤疤，让“杨叔叔”的脸庞，多了几分坚韧和毅力。
我们之间，是完全陌生的。这让人感觉悲哀。小时候，我对他就没有任何印象，后来，我到了杨家沟，发烧烧了几天，就烧掉了以前的所有记忆，包括我对母亲的记忆。
谭浩然还在给他的家人介绍我：“这就是我们继续教育学院的同学，叫杨铁柱，我说的没错吧，长得很好看。”
谭浩然的妈妈走过来说：“是很好看的一个女娃子，可惜……”
“可惜是我儿子的女朋友了，是吗？哈哈哈……”欧阳爸爸接过话茬。
“阿姨好，叔叔好。”我重新跟我爸和他的现任妻子打了招呼。
看谭浩然的介绍，听阿姨说话的口气，这母女俩应该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杨卫国“叔叔”坐在桌子的首席，很有气场，他偶尔朝我这里看上一眼，便很快与另外三个男人喝酒了。我想，他是沉稳与智慧的，也是可怜的，被“牺牲”了的人。
我站起身，敬了一杯并排坐着的两位老战友一杯酒。
阿姨看见了我脖子上的项链，她说：“这项链，有点眼熟啊！老李，咱家之前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木牌，是有点香味的。”
杨卫国已经改姓李了。
李叔叔说道：“是有一个，不知道弄哪儿去了。”
“哎，铁柱，我平时没注意你戴过呢，你这是哪里弄的？还挺好看！”谭浩然问。
“我爸给我的。”
“她爸给她的。”
我和欧阳异口同声地说道。
“啧啧啧，你俩没必要这么同步吧，真是。秀恩爱，得罚酒！快。”谭浩然要罚欧阳酒。
我小声对欧阳耳语了一句，不让他喝多，因为我晚上想回去，不想在这里住。
欧阳高兴坏了，他直接对谭浩然和他爸爸说道：“我们不能喝多，铁柱一会儿要回家去住。”
杨卫国看着我说：“是……我这里，你不习惯吗？”
“没有，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觉得悲壮。
欧阳的爸爸被“失踪”，杨卫国被“牺牲”，当时的形势是有多严峻啊？我的爸爸，他那一条腿是被打断的，还是被撞断的？
“我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要走了，铁柱回去，还想观察一下春节期间大学城外的人流量，她想开个校外餐馆。”欧阳替我给杨卫国汇报我的情况。
“得不少投资吧？钱够吗？”杨卫国问。
“老李你这话问的，钱不够，好像你能赞助似的。”谭浩然妈妈说道。
“钱不够，我可以赞助，轮不到老李。”欧阳爸爸道。
我对谭浩然的妈妈说道：“钱能筹够，阿姨，我们在大学食堂里租了个档口，挣了一点钱，我们是合伙的生意。”
“是的，是的，我经常去他们安食小厨吃饭。”谭浩然插嘴道。
“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还这么能干。”阿姨感叹道。
“哪里，阿姨，我小时候丑着呢。”我从手机壳内，抠出我提前装进去的，过了塑的照片。
“您看，阿姨，我小时候是不是特丑？”我递给谭浩然妈妈。
谭浩然妈妈还没看完，谭浩然就抢了过去，他一边看，一边评价：“丑是丑了点，那时候，你还没长开。”
“我看看。”我正要从谭浩然手里拿过来，听见“李叔叔”这样说，谭浩然就把照片递给了他的继父，“叔，你看看，不及她现在的十分之一。”
“没有啊，这不挺好看的嘛！”“李叔叔”仔细端详道，大概，他的眼睛也有毛病了，他是凑近灯光看的。
“都说我这张照片难看，只有李叔叔不嫌弃，那就送给李叔叔了。”我说道。
“早知道，我也说好看了。”欧阳假装不想让我送照片。
“好，那叔叔我就收藏了。谢谢你，孩子……”
欧阳和他的爸爸对视了一眼，我松了一口气，终于，我把我唯一的小时候的照片，送到了爸爸的手上。
“你是如何进教育学院跟浩然做同学的啊，孩子？”“李叔叔”把我的照片装进他的手机壳里，“很不好进的。”
“她之前蹭明湖大学文学院的课，认识了一个老师，求人家推荐的，确实不容易……”
欧阳替我回答，他还没说完，“李叔叔了”就骂了一句：
“m的，给我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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