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没有去找别衔月。
他淋着雨一步步走回昆仑，坐在神庙里发呆。
就在前几天，他还给这两个人煲鱼汤，若安和柳棋对他行了大婚中的一拜。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是不是自己法力出问题了？是不是自己托梦没有成功？
岁聿跪在蒲团上，抖着手捂住自己的脸，颤抖道：
“对不起……”
他咬紧牙根，小声重复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我，都怪我……”
岁聿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住他全身，他伏在地上一遍遍道歉。
天光大亮
雪停了，雨也停了。
拜神的人依旧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对于凡世间而言，这个世界上只是少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没有什么影响。
太阳照常升起，人们照常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
岁聿眼神空洞地跪在蒲团上，被迫听着各式各样的愿望。
“山神在上，保佑我儿顺利突破炼气期。”
“山神在上，保佑我妻子顺利生产。”
“山神在上，保佑小女嫁得良人。”
岁聿恍惚间仿佛又听到那晚柳棋一遍遍喊着：
“山神在上，保佑若安一世平安，荣华富贵，信女愿余生茹素。”
他什么都没有做到，他谁都没有保住。
“滚开！都赶紧滚！”
有人一脚踹开大门，凶狠撵人，岁聿眼珠动了动，回首看向来者。
眼下青黑，两颊瘦削，还有时不时的咳嗽声。
是那个张公子。
岁聿稍稍回神，盯着张公子抱着暖炉走到他面前。
两个凶狠刁奴讨好般跪下去从旁边拖来一个蒲团：“公子您请。”
“嗯。”
张公子跪下去，睨了一眼其中一个刁奴，刁奴忙道：“对对对！上香！”
三根大香直直插进香炉里，氤氲烟雾弥漫在整个屋内，模糊岁聿视线。
岁聿听见张公子发愿：
“山神在上，请受我一拜！感谢山神大人托梦提醒，要不是您，我恐怕真要把一个丧门娶回家了。”
丧门？他在说柳棋？
岁聿看他的眼神愈发迷茫起来。
一刁奴笑嘻嘻捧场道：“公子吉人天相，定是那山神与公子有缘，才特地托梦给公子，让公子免于一难。”
张公子颇为受用，脸上多了点笑，不过很快又阴沉下来：
“真是给她脸了，竟然敢当街吊死，幸好被及时发现，要是一群人抬着死东西进了家门，我可真是能气死！”
那刁奴道：
“还是经不起刺激，承受能力太差，公子您多体谅她了？还让她能在街上看到她那竹马最后一面，她真是个毒妇，竟想把冲喜一事搅黄！”
张公子颔首，可惜道：
“这事也怪我房里那贱人，拈酸吃醋，在大婚前竟然派人过去告诉她，我杀了她父母这事，若不是那个贱人，她估计也不会死在今天。”
“咳咳……咳咳……”
说着说着，张公子气的一阵咳嗽：“回去，等我回去便把那贱人卖到窑子里去，咳……”
刁奴连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
“哎哎，卖，回去便卖！天下女人多的是，公子您又是神眷之人，找什么样的没有？将来定能找到个命格好，体贴疼您的美人。”
张公子呼出一口浊气：“说的是。”
他直起身子，郑重一拜：
“还望神明垂怜，赐我娇妻美妾，让我家庭和睦，子孙圆满。”
“我们上了这么大的香，山神肯定会疼公子的。”
张公子笑了：“油嘴滑舌。”
他抬手，两个刁奴忙过去扶着他起来：
“山上冷，公子您身子本来就弱，还强撑着身子来山上拜神，山神定能感受到您心诚的，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
“嗯，我也乏了。”
门被带上，发出一声响。
岁聿脑袋空洞洞的，停止了思考。
这也是他的信徒。
虽然他害死了柳棋，杀了柳棋全家，杀了若安，但是他是自己的信徒。
神要公平公正，不能有半分私心对吧？
即便是这世间极恶之人，自己也要去满足他的愿望是吗？
凭、什、么？
岁聿缓缓站起来。
如果当神是要一视同仁得帮助所有人，那么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平等地去爱所有信徒。
去他的天上飘雪，新雪旧雪……
他不要当雪了。
岁聿缓步走出神庙，一步步往后退。
烈火窜天，橙红火焰融化周围白雪，无论新旧全部化成水，继而被蒸发成雾气，往天边飘。
大火蔓延，烧空庙内一切，化为灰烬，散着浓浓黑烟。
岁聿毫不留情地转身下山，没有丝毫眷恋。
人间大雨滂沱
夜晚雷声隆隆，时不时有闪电照亮半边天。
张家，祠堂内烛火隔着一层纱影影绰绰，一身穿蓝衣的老太跪在祠堂中，手中把持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叨着：
“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
张公子打开门，老太睁开眼睛：“你怎么来了？”
张公子跪下点了柱香，拜了拜祠堂诸位，道：
“祖母念这个，还不如去山神庙中拜山神，您知道吗？就在前些日子，山神给我托梦了，让我小心那个女人，您看，这不就灵验了？”
老太发出一声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与神有缘，我与佛有缘。”
“大婚前自戕，当真造孽。不过那孩子也不值得同情，不守妇道，定了亲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张公子又点一炷香，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太皱起眉头：“还有别的事情？”
张公子道：“柳棋自戕，有一大半原因在萱娘，若不是她告诉柳棋我杀了她父母一事，柳棋应该还能活着进我们家门的。”
“所以我想……把萱娘送进窑子里以示惩罚。”
老太拧着眉看他，嘴里念叨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才埋怨道：
“当初你从青楼里把她赎回来，我就纳闷你怎么能看上这么个被破了身子的狐媚子。
我当时告诉你，她目光短浅，又爱拈酸吃醋，将来必惹出事端，你非不信，现在好了，不还是要送回去？”
张公子撇嘴：
“萱娘之前是清倌，若是脏身子的我才不要呢。”
老太瞪他一眼：“我同你讲的是这个吗？”
张公子无奈道：“孙儿错了，孙儿以后定会睁大眼睛仔细选人。”
老太叹气：“去吧，送远些，免得她跑回来梨花带雨地哭，再把你哭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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