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侍候崔慧茹的杨嬷嬷听不下去了，她打开房门站了出来劝诫道，
“郑娘子还是赶紧回去吧，今儿中元节，过了子时，鬼门大开，你还在小月子里，别入了煞气。”
郑曦甜这演得兴起，差点忘了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关大开这事了。
她伸长脖子试图往里看着。
“杨嬷嬷，婆母那边没啥事吧，你且宽慰她，就说我这些话，都是刚在宗祠那边，老祖宗在我耳边托给我的。”
“知道了，郑娘子快回去吧。”
“我这就走了，你让婆母别往心里去……”
郑曦甜说罢，灰溜溜的跑了，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说得一板一眼的还当不得真？
这郑娘子说的话真是既当又立。
杨嬷嬷看着郑曦甜蹦蹦跳跳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关上房门。
杨嬷嬷名叫杨丽，五十有余，并未婚配。
贴身伺候崔慧茹，已有三十余载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郑曦甜玩儿的什么把戏，她一眼便瞧出来了。
此时，她见崔慧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虽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也能看出来这里面的一些门道了，便直接提出了看法。
“我瞧着郑娘子这次回来变了好多，话也多了些许，有些话，当不得真，这徐府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
若世上真有鬼害人，那肯定也有鬼差去捉，所以无须放在心上。
既然大娘子心里存疑，不如派人去看看那丫鬟的住处。
老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崔慧茹听到这儿，心底又害怕了几分。
幸亏这杨嬷嬷跟了她许多年，感情深厚，也算半个亲人了，换做其他丫鬟这么说她早就发火了。
不过杨嬷嬷的提议确是十分在理的。
崔慧茹听了大半进去，当即便吩咐两个丫鬟找上一些帮手，去惜茹那边搜一搜，看那衣服还在不在。
如若不在，肯定就是有人偷偷拿出去装神弄鬼了。
“明日我们去广济寺吧，你早点起来安排安排。
对了，郎君过一阵子便要回来了，妾柳氏那边的药给她停了，免得到时候被发现些啥，引起纷争。
至于郑娘子那边，我总觉得她性情有些变了，这几日派人盯紧点，莫要让她知道了子恒在外还有女人。”
崔慧茹暗道自己儿子也是个不省心的。
郑娘子才回娘家休养了不过半旬，徐沐阳便在外面胡来，还勾搭上了云京那边来的唱戏戏子。
崔惠茹也派人去东厢房那边，借着打扫的借口到处搜过，并没有看到外宅房契，
以为这些说法都是空穴来潮，捕风捉影而已，所以也就由徐沐阳去了。
只要他不是养外室，其他的都只能算她儿子小打小闹罢了。
崔惠茹当然是不反对徐沐阳娶妾的，徐家子嗣越多越好。
但是像唱戏这种，地位如此低下的女子，是万万不能进徐氏大门的。
所以玩玩儿可以，不能当真，不然到时候闹到徐府来，也是一桩大麻烦。
万一不小心再被郑曦甜知道了，有了话柄，闹到衙门，传出些只言片语，岂不是对大郎以后仕途不利，婚配有损？
那些高门大户是最看重名声的。
名声坏了，纵有千万钱财又如何。
士农工商，像徐府做生意这种，就算家财万贯，也算得上是低等的职业了。
好在云朝参加科举考试的条件放得挺宽，只要品行端正，无刑事责罚的良人，不是和尚道士匪徒之类的，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徐沐阳虽为商人之子，也是能读书科考，出人头地的。
崔慧茹还指望徐沐阳有朝一日高中，入了仕途，将郑曦甜休了，另娶个家世显赫的高贵女娘回来，将徐氏门楣发扬光大呢。
“老身觉得，妾柳氏那药怕是没什么用，不然又怎会有了秋哥儿。”
“那边的大丫鬟每天看着那贱妾喝下的，应该不是药出了纰漏，只怕是她运气好。”
崔惠茹感慨了一番，“年轻就是好啊，被下了药都能生养......”
杨嬷嬷将床铺整理好，帮崔慧茹取下鱼枕冠子，净面以后，安顿崔慧茹睡下了。
杨嬷嬷放下帷幔，叹了一口气。
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隔着床帏低低地唤了一声崔慧茹乳名。
“茹姐儿，有些事，老身觉得你还是别太执着了。”
的确，崔慧茹现在的社会地位已经很不错了。
可如今的她一心只想往上爬，怕是早已忘了初衷了。
“是啊，当时我还是小女娘的时候，一心只憧憬着能嫁个富裕家庭，不比我那三个姐姐嫁的差，平安顺遂一生即可。
可这人呐，飞上天去见了更高更大天空以后，就会一直想着，这是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崔慧茹翻了翻身，看着重重叠叠的床幔，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羡慕。
“杨嬷嬷，心姐儿议亲那几日，你有病在身，没去成陇西李氏府邸。
要是你也去了，亲眼看见了那场面，怕也不会如此劝我了。”
杨嬷嬷愣了一下，替她捏了捏被角，没有说话了。
慧茹是她从小奶大的，什么性子她知道。
心比天高，一生要强，只要不误入了歧途，就由她去吧。
杨嬷嬷也老了，她知道有些事管多了也不太好，徒增崔惠茹厌恶而已。
崔慧茹在青城镇这群贵妇女眷里，也算最高那一梯队的了。
可跟陇西李氏里的女眷们比起来，差太多了，简直云泥之别。
陇西李氏女眷那种由内而外的优雅和高贵气质，是后天再多的钱财也培养不出来的。
所以崔慧茹只有想方设法攀附高枝。
这样做，才可以让徐氏的后代血统越来越高贵。
说不定几十年，几百年以后，又是一个新兴门阀士族傲然屹立了呢。
五姓一超然。
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以及超然大族河东裴氏。
以后就加上兴隆徐氏，岂不就是六姓一超然了。
可那郑曦甜，却是她血统纯正计划的拦路虎，绊脚石。
终有一天她得狠下心来，亲手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崔慧茹美美地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头戴玉石水晶冠，身穿赤色交领镶金大袖，端庄地坐在金碧辉煌的徐府堂中，接受各大家族膜拜......
那种众星拱月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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