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已经睡着，一手举高高，一手抱着小兔子。梁西玲悄悄地带上儿童房的房门。
“佳佳，你明天有空么？”梁西玲晚饭时收到单位领导的消息，让她明天下午去协助处理点事情。
“好，那中午到家里吃饭！”
都说国有企业适合养老，刚到出版社头几年梁西玲还不觉得，虽然很少加班，可事情杂且零碎，十分耗时间，每天都像在修炼。这几年纸书大不如前，尽管每年出的书不少，但印量跟不上。
梁西玲目前手里只有几本网络小说，并且是在洽谈阶段，最终能出几本还是未知数。所以，即使请假了，有些活儿还得在家里干。
同班同学里，还坚守在专业领域或专业周边领域的不到三分之一。今时不同往日，有手机有电脑，人人都可以当“记者”，新闻的记录和传播快得离谱。
毕业那会，许如清还嫉恶如仇地要进报社当社会新闻记者，可真到报社实习后，不到一个月就主动放弃离开。现在看来她当初的选择十分明智，虽然现在所在的电视台也不咋地——不咋地的好处是自己的时间多一些，空闲时间许如清在做自媒体，有时还找梁西玲约稿。
回想高考填志愿那会儿的笃定，压根不需要什么勇气，也没有想过要多努力，一腔热情就能义无反顾往前冲。可惜，当时有多笃定，进入社会后就有多狼狈。
这么多年下来，梁西玲早已学会接受现实的骨感。同时为了不被传染麻木，她把“初心”贴在了床头，只有她自己会注意到的角落。
“全面，客观，真实，坚定，还有……还有……”梁西玲被老师打断。
“这些是不是全部呢？”梁西玲被老师的问题难住了。
每件事情都有很多个面，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人也一样，更何况人有时候还会掩饰、隐瞒，甚至说谎。
“我是不是不适合做新闻？”梁西玲不小心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遵从内心，尽力而为，而后顺其自然。”老师转身离开。
当年填志愿，方爱华建议她选会计或教育类，不管哪一个学出来都是铁饭碗。梁西玲迟来的叛逆和一点小小理想主义让她坚决地选了新闻。
“你不要骗自己，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新闻，你只是想和他们划清界限，想脱离他们，想看上去体面风光。”周敏摘下眼镜，看着她说。
“你怎么戴眼镜了？”梁西玲问。
“这是你的眼镜啊！你给我的。”周敏擦干净镜片，重新戴上。戴上眼镜的周敏看上去像另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梁西玲想不起来是谁。
————
“妈妈！”梁西玲睁开眼，看到包子肉嘟嘟的脸。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了？”梁西玲到处摸手机，恰好电话响起。
“您好，我是贺元丰。昨天忘了问，您住在几栋几单元？”贺元丰以为梁西玲和他在同一个小区。
“什么？”梁西玲正在试图记住醒来前的那个梦，此刻听见贺元丰的问题有点懵。
“我是5栋3单元，您是几栋几单元？”贺元丰又问了一次。
“1栋2单元302。”梁西玲说完意识到她好像没有告知对方地址，“御河南路东方家园。”
挂断电话，手机显示8点4分。梁西玲坐起身，转头看到床头折起来的便利贴，展开就会看见两行小字：全面 客观 真实 坚定 \/ 尽力而为 顺其自然。
梁西玲想起梦里和她说话的老师，长得像演员李雪健——她昨天无意中看到李雪健的采访，说参演某部作品时要再瘦二十斤会更贴合人物。
“妈妈！”包子看着出神的梁西玲，“我今天做了早饭！”
“哇哦！包子今天做了什么？”梁西玲起床，“让我来猜猜，是小包子么？”
包子笑说不是，牵着梁西玲到餐桌边。小花餐盘上放着两片面包，红色的果酱从中间溢了出来；剥了壳的水煮蛋，切成了两半；一根包子最爱吃的玉米肠。另外一个配套的小碗里放着满满的小西红柿。
“这也太丰富了吧！”梁西玲亲了一下包子的额头，“谢谢你宝贝！妈妈很喜欢！我先去刷牙,再等我一下下。”
重新回到餐桌边，包子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好了。”梁西玲坐好，“我们开动吧！”
包子率先拿起她盘子里的玉米肠。梁西玲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面包蓬松草莓酱香甜，就像此刻她的心情。即使生活里十之八九不如意，可总有温暖和光给予她勇气。
也许年轻的方爱华没有接收到家人给予的勇气，也许不如意的生活太沉重压着她无暇顾及。小时候很多事，梁西玲都不大记得，开心的事本来就不多，难过的事更不想记得。
10点，门铃响。贺元丰9点36分就到了，在楼下干站了十几分钟才上楼。
“您好！”梁西玲看着贺元丰，等他说话，奈何“您好”之后就没有了。在要不要让他进屋这个问题上梁西玲挣扎了一会儿。
贺元丰因为天气热外加紧张，额头上都是汗。梁西玲看他实在不像坏人，错身让他进门。
“小朋友恢复得还好么？”贺元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下周末复查才知道。”梁西玲给贺元丰倒了一杯水，“你坐吧。”
“也对！”贺元丰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最近有假期，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你，暂时不需要。”梁西玲拿起手机给林绘佳发语音，“佳佳，你到哪儿了？”贺元丰记得林绘佳，上次包扎是她陪着一起。
“包子！”儿童房的门关着，里面开了空调。客厅用的是风扇。
梁西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梁西玲推门进去，包子趴在床上睡着了。梁西玲给她盖上小毯子退出来。
“不好意思，我女儿睡着了。”梁西玲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文具我收下了，这些吃的你拿回去吧。我心领了。”
“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确实是我骑得太快，害小朋友受了伤。真的对不起！”贺元丰说得很诚恳，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是误工费。”
“需要我给你写一个收条么？”梁西玲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转账。她很久没有收过现金，家里的现金也不超过1000块。
“不用不用。虽然现在电子支付方便也有凭据，可是有时候应急现金更方便。”贺元丰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给现金。
梁西玲找来纸笔，还是写了一张收条给贺元丰。贺元丰收下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8寸相框，递给梁西玲。
相框里是彩色铅笔画，画的是梁西玲背着包子，是包子受伤那天的情景。不同的是，那天包子在哭她很焦急，画上的她们却笑得很开怀。
“谢谢你！有心了。”梁西玲电话响。林绘佳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问她吃西瓜还是哈密瓜。
“别买了，家里还有水果。你赶紧上来吧！”林绘佳答应完了，转头挑了一个无籽西瓜。
————
“你怎么在这？”林绘佳看到沙发上的贺元丰有点惊讶。
“他来看看包子。”梁西玲接过林绘佳手里的西瓜，“不是说让你别买了么？”
“我想吃啊！”林绘佳撒娇，“包子呢？”
“在她房间睡觉呢。你歇一下喝点水，我去切西瓜。”梁西玲拿着西瓜进厨房。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林绘佳盯着贺元丰，“上次看你就有点眼熟！”
“是么？”贺元丰挠头，“我们家一直住那儿。如果你经常去那边玩，说不定可能小时候见过。”
“是么？”林绘佳小时候放暑假，时不时会在舅舅家小住，她喜欢和梁西玲玩，还喜欢逗梁北珵——梁北珵小时候长得可太漂亮了，人见人爱，都说像洋娃娃——小区里是有几个一起玩的小朋友，但是名字她一个也不记得。
梁西玲把西瓜切成小块，用揉面盆装了一大盆。
“姐，你好像在喂猪。”林绘佳用叉子连着叉了两块，吃得很有气势，“你看他眼熟么？”
“眼熟？你们认识？”梁西玲仔细看了看贺元丰。
“他说他一直住那里，说不定小时候一起玩过。”林绘佳又吃了一大口西瓜。
“你是不是对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梁西玲准备做午饭了，看贺元丰还坐着，就顺嘴问了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好。”梁西玲本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贺元丰答应得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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