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珈姑姑来了，嬿婉本是睡着的，但澜翠弄出了点儿动静，嬿婉就醒了过来。
福珈姑姑忙道歉：“都是奴婢莽撞，皇贵妃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奴婢惊醒了。”
嬿婉脸上还残存着噩梦惊醒的残留惊恐，却又很快沉稳下来，温声道：
“本宫一向觉浅，不是什么大事儿，福珈姑姑亲自跑一趟，倒是叫本宫心里挺高兴。”
福珈姑姑配合地询问：“娘娘是说……”
嬿婉轻笑：“本宫如今什么都不缺，最喜欢被人惦念，太后心疼本宫，本宫比得了金子还高兴呢。”
福珈姑姑勉强压住笑容，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后知道您的孝心，却实在是担心您的身体，叫奴婢得问过太医，太医说您能出门，才叫您出门呢。”
嬿婉一下子就笑弯了眉眼：“你只管去问！”
福珈姑姑不敢耽搁着她一直跟自己说话，就去了偏殿询问。
张云主要还是守在养心殿，永寿宫这边，惯常是李哲定时过来，这会儿他正巧也在。
见福珈姑姑进来，他站起来微微躬身：“福珈姑姑过来了。”
福珈姑姑一向对他印象不错，这人肯给宫女太监们看病，要的钱也不多，是在规矩内给一点儿方便，还是个一根筋的医痴。
她笑问：“今日是小李太医在这儿呢，太后让奴婢来问问皇贵妃的情况。”
李哲规规矩矩地按着脉案上写出来的那些东西回答了，又解释了些通俗易懂的：
“皇贵妃的病症并非一日两日的功夫，而是数年惊恐积累，一朝崩塌，这才如同推金山倒玉柱，只能慢慢将养，保持心情舒畅，慢慢的也就好了。”
福珈姑姑心里窥探，皇贵妃这样子，倒跟太后刚当太后以后的一段时间非常相似，只是太后很快修复了心情，跟皇上争斗不休……
她打住乱跑的思想，问道：“皇贵妃想去拜见太后，不知可否成行？”
李哲答道：“皇贵妃此次病危主要还是心病太重，如今心病的根源已经除掉，身子自然也会慢慢养好，多出门反而是好的。”
福珈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李哲笑笑，等王蟾把药熬好了，亲自检查了药性和用具，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告辞走了。
福珈姑姑去告辞的时候，正碰上嬿婉吃药，见她娇娇弱弱，却把难闻的汤药一口闷尽，又吃了好些蜜饯，才开口道：
“皇贵妃安康，太医也说您应该多出门走走，奴婢这就回慈宁宫复命了。”
嬿婉笑眯眯道：“劳烦姑姑跟太后说一声，臣妾想陪着她老人家用午膳，还请太后能给臣妾一道蜜汁煎鱼和烤嫩羊肉。”
她如此不客气，福珈姑姑反而笑得越发真诚：“奴婢一定把话儿给太后带到。”
嬿婉点点头：“春婵，去送送姑姑，对了，把小厨房做的栗子酥给姑姑带一份儿。”
福珈姑姑推拒不过，只能收了。
回去之后跟太后说了嬿婉的情况和要吃的菜，太后哼笑一声：“她倒是个混不吝的。”
话虽这样说，却叫福珈亲自去盯着拟定明日午膳的菜单。
第二天一早，嬿婉早早就到了慈宁宫。
此时太后还在礼佛，嬿婉便跟往常一样，进了小佛堂要替太后抄经。
太后睨了她一眼：“福珈，给她抬张桌子来，已经有了身孕，可不能再跪着了。”
说罢，便继续闭着眼睛念佛经。
嬿婉柔顺地等着福珈给安排好，便静悄悄坐好了，沉下心神开始抄经。
这段时间做戏造成的浮躁和戾气，随着抄经，也渐渐消除，心里只剩下了平静。
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叫她的眉宇间都沾染上了恬静，乍然看去说说不出什么不同，只是叫人看着她的表情的时候，会觉得更加舒心悦目。
太后念完了佛经，就见她还抄得入迷，等她换纸的时候，轻咳了一声。
嬿婉骤然出神，有些不好意思：“臣妾叫太后久等了。”
太后看看她的眉眼，满意地笑了笑：“知道你努力上进，做什么都能沉得下心，只是如今不同其他时候，你是双身子的人，总要小心。”
嬿婉眉眼弯弯：“是，臣妾都听太后的。”
她放下笔，净手之后，走过来扶着太后，表情动作还跟过去一样亲昵自然。
太后露出笑容：“你这心性倒是比过去更盛，怎么这次就把自己逼成了那样？”
嬿婉睫毛颤了颤，笑容也跟着淡了下来：“臣妾原本以为，只要臣妾竭尽全力为了皇上好，不叫皇上焦心，皇上便会一直记着臣妾的好。”
她羞赧地笑了笑：“直到皇上冲进臣妾的院子，因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来责问臣妾，臣妾才知道，这几年的情爱和真心……到底只是臣妾一个人的情爱和真心而已。”
她眼眶红红地看向太后：“太后，臣妾是不是很蠢……”
太后眯眼看着她，片刻之后，哼笑了一声：“那怎么后来又想通了？”
嬿婉垂着眼，眼泪不小心掉落了下来，她不好意思抬头，小小声地道：
“臣妾听见春婵和澜翠在院子里哭，哭得很大声，就连王蟾也哭得顾不上别的了，臣妾忽然就不敢死了。
臣妾那时候就想，臣妾都混到皇贵妃的位置上了，还是动辄被皇上责骂，她们三个都是奴婢太监，臣妾死了，她们得多可怜啊，就不敢死了，甚至不敢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
她忽然笑起来：“太后您别笑话臣妾，臣妾真的是活生生被她们三个的哭声给吓醒来了。”
太后看着她笑容中眼眸湿润的样子，从她脸上看到了释然和勃勃生机。
太后心里藏得很深很深，从不提及的某处记忆，忽然狠狠地震了震，笑都笑不出来。
许久，她才哼笑道：“你倒是老实，敢跟哀家说这样的话。”
嬿婉狡黠地笑了笑：“只这一次，其他谁问臣妾，臣妾都是舍不下皇上和娘娘。”
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可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嬿婉柔声道：“这皇宫是皇上的皇宫，大清也是皇上的大清，咱们都是后宫女子，说多了做多了都要被大臣们追着骂牝鸡司晨呢，才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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