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萍一放下电话，就有同事问，“老游，你儿子结婚了？”
她笑了笑说，“结了。”
“这么突然？”
这天下午临近下班，众人都已经很闲了，一听说游萍的儿子结了婚，忽然就围上来问东问西。
“什么时候结的啊？”
游萍答，“去年结的。”
“你这怎么悄悄咪咪的，请帖也不发，酒席也不摆？搞地下工作啊？”
游萍敷衍，“现在年轻人不爱干这些。”
“小木转年快三十了吧？”
她又找补，“今年二十七，马上二十八，二十六结的婚，也不算晚。”
“这下好了，结婚了，你就踏实了，不省心的娃。”
她笑笑，不置可否。
“姑娘哪里人呢？”
她还是笑着说，“马来西亚的。”众同事正惊讶之间，她又补充道，“是华侨，已经回来了。”
“你这儿子，果然是上天入地，真够折腾的。”这话里已经隐隐有一点揶揄了。
上班的琐碎事就是这样，她从来没觉得抱怨孩子不听话有什么，但是别人私底下议论又不经意间会传到她耳朵里，也不知道是谁在议论，总归是在说木晨曦在外面没个正经工作，混着，白瞎了读大学之类的话。
又说不像乔乔听话，说木晨曦肯定是打着创业的幌子在啃老，还有传闻说木晨曦给他们夫妻俩摆了上百万的网贷债务……
谣言这几年总是四处乱飞，她觉得木晨曦时常让她丢脸，就只好拿乔乔来找补。
乔乔年纪轻轻开个奔驰，虽然又有人说是他们俩夫妻给她买的，但是好歹乔乔之前在体制里做过，还混上了个一官半职，出去创业风生水起也是事实，谣言止于美容卡。
所以在这个单位里，言论还是毁誉参半，一边说儿子不行，一边又羡慕她女儿行，但羡慕女儿行的言论里还是有嫉妒的成分，因为女儿毕竟离婚了。
但今天她很高兴，前段时间她刷手机，刷到了敏敏在花城卫视参加节目的视频，还和那个她以前也很喜欢的老歌手有说有笑的。
她给木平波看，木平波没有吱声，只是点了点头，不咸不淡说了一声“还行”。
给乔乔看，乔乔笑着说“这挺好的嘛”。
游萍现在就觉得，方敏抒哪里是什么不务正业的小歌手，和大明星同台上节目，还自弹自唱，这分明就是个明星，小明星也是明星。
这时候，果然有看不清形势的同事凑上来问，“你媳妇是做什么的呀？”
她马上回答，“唱歌的。”
“是明星吗？”
“不是什么大明星，就是一般的小歌手。”
“这么说上过电视了？给我们看看呀。”
“那你们搜花城卫视嘛，”游萍说，“有一期节目上有她……”
真有人去搜了，然后就是各种赞美之辞。
游萍只觉得以前儿子丢出去的面子，就这样被儿媳妇莫名其妙找回来了不少。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长裙外披着件薄衬衣的姑娘出现在门口，立马有人注意到她，中等个子，杏仁脸有些圆润，一字眉微浓，眼有卧蚕，露出来的小臂不粗也不细，站姿很挺拔，一根大辫子搭在胸前，乍看之下唯一的缺点似乎只有嘴唇有点薄。
那姑娘很有礼貌地开口了，“请问，游萍是在这间办公室吗？”
她话音刚落，游萍就喊她了，“哎，二媳妇，你这就找上来了啊？”
方敏抒笑着走过来，“妈妈，反正在车里也是等，不如上来找你。”
游萍其实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时间差不多了，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于是就拉着她给众人介绍了一番，然后她就领着方敏抒出去了。
办公室里，又有人开始说了，“哎呀，这老游苦了半辈子，这儿媳妇看着真不错，这下可算能放心了。”
“可不是嘛，以前她儿子也太浑了。”
“不怕儿子浑，只要讨了好老婆，浪子也会回头……”
……
木平波刻板而节俭，甚至在单位里还有点“嫉恶如仇”，素来瞧不上单位里的“腐败分子”，他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地方，就是炒了那几套房子，认为自己是担了风险从银行贷的款，赚的也是他认为干干净净的钱。
刻板了大半辈子，守着多少人艳羡的家资都没有买车。
方敏抒接了游萍，又按照婆婆的指引来接公公。
木平波问，“这是你们俩自己买的车？”
“是公司的车。”方敏抒说，“就是木晨曦那个公司。”
“那公司能赚钱吗？别是贷的款充胖子。”
方敏抒笑了笑，“能赚的，爸爸，我看过公司的账目对账单。”
“一个月能赚多少？”
方敏抒说，“这没个定数，前两个月多，一个月几十万吧。”
“哦？”木平波似乎一直板着的脸有所松动，“这还是很可观的。”
敏敏开着车，忽然想，如果这对父母像沈教授夫妇支持九九一样支持木头，那木头还能成为现在的木头吗？
她心里笑了笑，觉得这种问题没有答案。
人可不一定非要有逆境才能成功，比如，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就从来没有经历过逆境。
木羽乔平时很忙，航航其实和许淇的弟弟牙牙差不多大，上幼儿园了，一家人接孩子匀不出时间，因而就请了一个托管机构的老师专人一对一接娃。
他们一到小区门口，游萍就让敏敏先停了一下车。
航航和那个女老师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一看见外婆就跑了过来。
那女老师长期帮他们接送孩子，早就习惯了的，而眼下也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一行人兵分两路上了楼，回到家里，游萍就对航航说，“航航，这是你舅妈。”
航航的性子好像要比牙牙安静许多，瞪着眼睛瞅了方敏抒半天才开口，“舅妈。”
“唉，航航乖，”方敏抒蹲下身说，“你想玩什么？舅妈陪你玩？”
航航又思考了一会儿才笑起来说，“我想玩积木。”
“好，舅妈和你一起玩积木。”
婆婆穿上围裙进厨房忙晚饭去了，公公坐在沙发前，和社区的那帮退休老头一样看着电视上的各种新闻。
方敏抒陪着侄子玩乐高，给他拼了一个竹节虫一样的八轮车，航航笑着说，“这是我们制造的小火车。”
这个家，这个屋子的装修精致但是老气横秋。
安静，各忙各的，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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