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在此之前你就先待在这里。”
耶律青昊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便离开了帐篷。
很快，帐篷内就只剩下沈潮云还有霍勖两人。
沈潮云和他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下头。
一直等到外面响起了萧展的声音：“主上你还好吗？你没有被为难吧？对了，霍将军没事吧？”
她才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冷静地吩咐道：
“我们都没事，你现在带人守在附近，除了信任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
“是！”
萧展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耶律青昊的人正在撤走，他的人正好填补了进去。
确保接下去的话不会被旁人听见，沈潮云从开始就紧绷的肩背这才松懈了下来，她缓缓呼出了口气，转身对着霍勖说：“我们坐下说吧。”
“他既这样说了，三天内都不会做什么。”
说着，沈潮云就直接坐在了软垫上，忽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小叔叔，你饿吗？用不用我喊人送点吃的来？”
她的黑眸中冷意尽褪，只剩下浑然的亲近。
霍勖望着她那双清澈剔透的眸子。
须臾，嗯了一声，走过去在她的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沈潮云倒了两杯茶水，给他递过去一杯后，就自顾自地捧着杯子囫囵喝了两杯才停下来。
随后有些惊讶地问：“对了，小叔叔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霍勖轻笑着道：“还要多亏你白日闹的那一遭。”
不仅将那些老家伙闹得人仰马翻，就连整个营地的兵马也乱糟糟的，他这才找到机会随机混了进来。
闻言，沈潮云挑了下眉。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面上露出几分狡黠的意味，道：“那咱们还真是想一块儿去了。”
话落，她又继续道：“我还让人借着这个机会去给并州那边传信呢。”
毕竟闹都闹了，不多做点事简直白白浪费她的准备。
她这一笑，又隐约能看出一些从前的样子。
霍勖微怔，终于意识到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去年冬至，他巡防时经过并州。
哪怕他不在，她也从没停下过自己的脚步。
她到底与他是不一样的。
霍勖稍稍俯身过去，伸手，屈指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嘴角扬起个笑意来。
“你就只是想和我说这些话吗？”
沈潮云愣了一下，蓦地感觉脸上传来热意。
她没有躲闪，反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歪着头问：“那，小叔叔想听我说什么呢？”
霍勖气定神闲地道：“自然是方才的事。”
沈潮云装傻道：“方才我们说了那么多件事，小叔叔指的是哪一件？”
他既不说清楚，那她也乐得跟他周旋。
霍勖无奈地笑起来：“你啊。”
短短两个字，听起来却是格外的宠溺与纵容。
低沉磁哑的嗓音落在耳畔，沈潮云只觉得耳朵都有些酥酥的，心底难得地升起几分不自在，又慢慢地退回去正襟危坐，坐直了身子。
“如果小叔叔指的是帝位的事，我想我们可以商量。”
她摇头道：“我们之间不会变成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关系。”
感情的事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耶律青昊那番话说出来之后，两人之间最重要的事就变成了对未来权利的划分。
霍勖静静地看着她。
轻抿了一口茶水，这里的茶和他曾在并州喝过的味道相差无几。
过了片刻，他才说：“借西煌的兵平定国内的动乱是可行的，如果耶律王愿意出兵，只要穿过雍、并两州，就能兵临京城。”
沈潮云眨着眼睛看他。
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被掳的消息在当日便传回了并州，没两日京城那边便派了钦差去接管并州，但被王慎扣押了下来，如今军队已经逼近并州。”
霍勖语速不急不缓，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都详细讲了一遍。
沈潮云没忍住皱起了眉。
下一瞬，他又道：“我得到消息后便带兵前来寻你，他们发现雍州大半兵力都被我带走后，兵分两路，同时奔袭雍州。”
“目前两州都在备战当中。”
沈潮云面上尽是冷意，哼声道：“怎么不噎死他？”
胃口真是大的可笑。
想要吞并并州便罢了，竟然还想要趁机吞并雍州。
沈潮云沉着脸将茶杯放到桌上，桌面发出咚的声响，她嗤笑道：“如今听京城那边指挥的军队本就不多，其他都督都近乎各自为政。”
所以李元青他目前能拿出来的也就那点兵力。
他还要兵分两路，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所有的人京城守备空虚？
“真是愚蠢！”
霍勖颔首，道：“所以，这是绝佳的好机会。”
此话一出，沈潮云便愣了一下，旋即沉默下来。
是的，这甚至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其他都督未必不想入京，但他们都被沿路或多或少的流民兵阻挡了去路，没办法尽快赶过去。
而并州雍州的地界则不尽然。
沈潮云的脑海里很快浮现出周遭的舆图，自并州出，长驱直入。
她顿了一顿，抬眸定定地望着霍勖。
四目相对之际，谁也没有开口，可谁心里都明白对方是理解自己想法的。
沈潮云眼眸微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霍勖没有挣开，只停顿了一两息，便反客为主地牵起了她的手，将每根手指都嵌进手掌之中。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朝廷派来的军队需要阻拦和拖延，这件事交由我来做最佳。”
“所以，我想关于帝位的事便不用再说了，”霍勖轻笑了声，语气却是郑重和认真，“在治理国家这一方面，你比我更有经验，也比我有能力。”
说到这儿，他倏然又笑了起来。
“连原本的帝相都在并州，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沈潮云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有些怔忡。
她低声地喃喃道：“可是王师兄分明是小叔叔你替我要来的。”
霍勖摇头：“这三年他有无数机会向我提出调任之事，但他都没有，足以证明他是自愿留在并州，且他信服你这个主上。”
“这是他的选择。”
沈潮云黑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变快。
这个巨大的惊喜蓦地砸到自己身上，是个人都会觉得惊讶与激动，她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还是很快就将这股兴奋给暂时压了下去。
沈潮云看着他，摇头道：“我是西煌王之女的消息只要传出去，百姓们便不会真的支持我。”
这是她登帝最大的隐患。
谁知霍勖却笑道：“这不重要，你先是乐善侯，然后才是西煌王女。”
乐善侯将并州治理得极好，待在那里的百姓都宛如活在天堂。
这种消息已经陆陆续续散播到各个州府了。
这时候，乐善侯是何身份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他们都想当乐善侯治下的百姓。
他伸手揉了揉沈潮云的脑袋。
“以崔、霍、王等为首的大小世家都会支持你，而西煌的小朝廷又正好能与他们形成对峙的局面，这些年你一直在琢磨的不就是如何打压世族么？”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沈潮云的心上。
这些话很显然不是这么短时间就能想得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
沈潮云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可是你……”
霍勖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的确是无心帝位。”
“只是不知道，新任的帝王愿不愿意封我一个将军王的位置，嗯？”
他的动作很轻，倒像是在捏小猫似的。
沈潮云微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
嘴上的话却也没停，光明正大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一个将军王的位置哪够？也不知道新晋的将军王愿不愿意身兼多职……”
“比如，来当我的皇后？”
“臣当然愿意。”
霍勖没有停顿，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潮云的心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
时值冬日，乐善侯以清君侧为由攻入京城，细数庆帝多年来之过错，百姓大怒。
庆帝对其所做之事供认不讳，痛哭流涕，写下禅位诏书。
乐善侯沈潮云，于次年春登基，定国号为齐。
是为齐国第一任女帝。
史书记载曰，帝之后宫仅有一子，为当朝将军王霍勖，二人恩爱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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