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启江以北被茫茫白雪覆盖，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而随着江水结冰，无雪的东南沿海也平静了下来。
苏州州府内，周广被里里外外包了三四层，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闷闷道：“知州大人，我的病已经好了，这是干嘛？”
沈皎皎从收到秦平回信开始就偷偷令人将城内城外消毒了一番，力求把所有可能导致时疫爆发的传染病遏制在摇篮之中。
可人吃五谷杂粮，加上长期劳作辛苦，若说完全无病自是不可能的。
周广作为走南跑北的镖师，在东南安定下来后，时常在外送货，而他也是第一个被发现感染了的患者。
起初不过是和普通风寒一样，发冷无力，食欲不振，周广也没当回事，就看病吃药。
可接连七天都不见半点好转，他的身体甚至慢慢僵化，隐约有了一股死气。
城内的医馆都安插了南月军，发现此事蹊跷后，立刻回禀给了沈皎皎。
沈皎皎连忙让人把周广带进州府。
随行的军医看过后，确认这是一种“尸毒”。
这种尸毒长期附着在玉石之上，接触多了就会感染尸气，或大病一场，或当场身亡。
而且周广身上的尸毒还混杂着几种传染性极强的毒药，若非善毒之人绝对造不出来。
沈皎皎猜测陈韬之前送来的玉石中都藏了这种尸毒。
冬日万物凋零，启江结冰，野外的草药难以采摘，各地的药物也很难运来，云毅这是打定主意要置所有人于死地。
还好他们早有准备。
那些陈韬以为被他们珍藏的珍宝已经被她悉数销毁。
而在军医的调理下，三日后周广体内的毒就清除干净了。
“云毅还是太小瞧南月的医术发展了。”青羽看着包装严实的周广，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皎皎向周广解释道：“行军作战最重要的是了解对方的意图，而后才能一击制敌。”
“只要云毅轻敌，以为我们都染了疫病，便会放心下来，带人出兵东南，那时候……”
沈皎皎没有把所有的计划说出来，莞尔一笑：“所以便要委屈一段时日你了。”
周广理解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毕竟是沈皎皎救了他一条命，眼下无论他们要做什么，他肯定是悉数配合。
还好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天穿这么多，肯定要闷出一身痱子。
“放心，估计不出一月云毅便要坐不住了。”青羽轻声安慰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没了东南各州的供给，这个冬天对于习惯了大手大脚的云毅也格外难熬。
等到十二月初七，再度确认苏州城的南月军都已病倒，且苦于求药后，他亲领八万景军浩浩荡荡地从岳州出发。
而岳州的驻军便交给了叶五和霜六。
城楼之上，看着景王离去的背影，叶五突然觉得很可笑。
他们曾经在云毅手下苦苦挣扎，从小就被云毅豢养，去学着厮杀，是从百人坑中拼出来的云毅最信任的“刀”。
对于他们而言，云毅一度是不可忤逆的父亲与神明。
可当他彻底背叛云毅后，他才发现云毅不过亦是个好逸恶劳，目光短浅的普通人。
叶五默默将杯中的饯行酒倒在地上。
王爷，即是不归路，此酒祝你一路走好。
一旁的霜六看到他的动作，眼皮狂跳，连忙低声道：“五哥你在做什么？！”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总觉得自从叶五逃回来后，整个人都有些奇怪。
以前的叶五沉默寡言，踏实可靠，带着一股傻气，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可如今他却总是喜欢沉思，时不时会露出古怪的笑容，倒像是他们那满肚子坏水的九弟。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兄弟。
叶五放下酒杯，认真看着霜六。
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周围的守军都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叶五也就开口道：“六弟，忠于景王和与我同行，你选一个吧，我能告诉你二哥他们都还没死，还在等我们回去。”
霜六一听这话已是明白了大半，他脸色苍白，额冒冷汗：“五哥！你不怕死吗？”
他一瞬间怀疑叶五是不是被人夺舍了，还是那南月真有什么迷魂药，竟能让人失智如此？
“是为了二哥他们，你不得不如此？”霜六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个可能。
不然凭什么叶五要这么帮南月人？
可叶五缓缓摇头，他眼中是坚定深邃的光芒。
“沈将军找到我时，我也很奇怪。”
“你知道的，二哥武艺最高，三哥聪慧，七弟率真，若要用此计，我并不是最佳人选。”
“可沈将军却说只要是想真心实意想过上普通百姓的好日子，那就是最佳人选。”
“于是我便答应了下来。”
好日子……霜六眉头紧锁，他哽咽道：“五哥就那么肯定南月人不是花言巧语，只不过在利用你，之后兔死狗烹吗？”
叶五嘴角勾起：“六弟，你说的是景王，我肯定替他做事一定会落到如此下场，可为沈将军做事，我心无悔。”
便为他在苏州吃的每一顿饱饭，看到的每一个笑容，九死而不悔。
霜六这下更加肯定那南月人一定是有什么摄魂夺魄的秘术，他叹道：“既然五哥执意如此，作为兄弟，我怎么也不会选景王的，要怎么做你说便是。”
“景王身死之日，我会打开城门，迎秦将军进城，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霜六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意味着除了靖袁二州，整个南方都会落入南月手中，而他们要率先应对孟恒的反击。
他苦笑道：“五哥，那可是孟恒啊……”
叶五颔首：“但沈将军说这位秦将军天下无敌，我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对于每一个大启人，孟恒都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可叶五觉得，南月人善于打破神话。
而就在两人商讨之时，靖州城内，孟恒住处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楚裴，你真不怕我在此杀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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