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的鲜血尚未被连绵的秋雨彻底冲刷干净，那股混合着铁锈与死亡的腥气却已如同无形的幽灵，牢牢盘踞在望北城的上空，更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联军士兵的心头。
那场发生在雨夜中的同胞相残，像一记重锤，砸碎了联盟勉强维持的表面和谐，露出了内里早已化脓的伤口。
临时设立的联合指挥部灵堂内，白幡低垂，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并列排开的阵亡士兵棺椁，覆盖着不同派系的旗帜，无声地诉说着分裂的惨痛代价。
金天逸、金成恩、金灿珠等人面色沉痛地出席了简单的祭奠仪式，但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眼神交流，那层看不见的冰墙，比望北城的城墙还要厚实。
祭奠仪式结束后，一场决定联盟命运走向的紧急最高军事会议，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召开。
会议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果然，会议刚一开始，那位白发苍苍的李秉宪元老便率先发难，他颤抖着手指着对面金天逸一系的将领，老泪纵横，声音却异常尖厉：“惨案！这是赤裸裸的惨案！必须严惩凶手！以朴勇烈为首的那些暴徒，目无军纪，挑衅在先，开枪在后，致使数十忠诚将士殒命！若不将其明正典刑，如何告慰亡魂？如何整肃军纪？我等又如何敢与这等豺狼为伍！”
他身后的一众元老派将领纷纷附和，要求交出朴勇烈及其主要手下。
“放屁！”朴勇烈本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眼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分明是你们的人先出口伤人，百般刁难！那震撼弹是谁扔的？分明是有人蓄意挑拨！我看是你们这些老顽固，心里有鬼，想排除异己才是真！想动我和我的弟兄？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他麾下的几名激进军官也立刻站起，怒目而视，手都不自觉地按在了枪套上。
“放肆！”
“你想造反吗？”
“看看！这就是金天逸带出来的兵！”
。。。
支持金成恩一方的将领们也纷纷起身呵斥，会议室内顿时吵作一团，唾沫横飞，互相指责、谩骂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往日里讨论军国大事的庄严场所，此刻竟如同市井菜场般混乱不堪。
金天逸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都给我住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愤怒，也有深深的无力感：“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岂能妄下定论！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安抚军心，而不是在这里互相攻讦！”
“查明真相？”李秉宪冷笑一声，逼视着金天逸：“天逸殿下，事实就摆在眼前！你的人打死了我的人！你若一味偏袒，如何服众？莫非你真要为了几个莽夫，寒了所有忠诚于北棒正统将士的心吗？”
这话语极其诛心，直接将金天逸架在了火上烤。
金成恩始终沉默着，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眼前这失控的场面，看着弟弟那焦头烂额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失望，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够了。。都少说两句。此事。。需从长计议。”
但他的劝阻，在已经杀红了眼的双方看来，不过是软弱的表现。
会议不欢而散，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只留下了更深的怨恨和猜忌。
当晚，金天逸主动前往金成恩下榻的院落，试图进行兄弟间的私下沟通。
院落里秋叶飘零，更添几分萧瑟。
“大哥，”金天逸看着背对着他站在廊下望着夜色的金成恩，语气带着恳切：“你我都知道，这件事背后绝不简单。有人不想看到我们团结。我们绝不能中计啊！”
金成恩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疏离：“天逸，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也认可你的能力。但。。你看看你身边的人，龙国的叶无枫，北方的那些。。悍将，还有朴勇烈这样的莽夫。他们。。真的适合主导北棒的未来吗？他们的行事风格，与北棒的传统格格不入。这次的事情，就算背后有人挑唆，但若非你麾下之人如此桀骜不驯，又岂会酿成如此大祸？”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痛心：“父亲在世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要和睦，要顾全大局。可现在。。为了那个位置，我们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见让外人看笑话的地步吗？”
金天逸听着兄长话语里隐含的指责和对叶无枫等人的排斥，心中一阵刺痛，他也激动起来：“大哥！时至今日，你还在抱着那些陈腐的‘传统’不放吗？没有叶先生，没有北方军民的支持，我们早就被金天豪各个击破了！什么是大局？打败金天豪，光复北棒，这才是大局！至于谁主导。。自然是能者居之！”
“能者居之？说得好听！”金成恩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只怕到时候，北棒就不再是金家的北棒，而是姓叶的了！”
“你。。”金天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金成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猛地一甩手，转身大步离去。
兄弟二人这次不欢而散的私下会面，非但没有弥合裂痕，反而将那层最后的温情面纱也彻底撕碎。
叶无枫站在自己住所的窗前，将远处金天逸愤然离去的身影看在眼里，眉头紧锁。
凉冰和雪魅儿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元皓的手段，很毒辣。”雪魅儿的声音响起：“他利用了人性的猜疑和权力的欲望。”
叶无枫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是他。但没有证据。现在双方情绪都像绷紧的弦，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全面内斗。我若强行压制一方，只会让矛盾更深，甚至可能将原本中立的力量彻底推向对面。”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境，个人的武力在这种复杂的人心博弈面前，似乎显得有些苍白。
很快，到了第二天，昨天没解决掉的问题依然要甩到会议上解决，一众高官再次聚集在一起。
这一次，元皓，这个一切的始作俑者，以一种“忧心忡忡”的调停者姿态，出现在了联合会议上。
“诸位，诸位，请听老朽一言。”元皓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联军内讧，亲者痛，仇者快啊！再这样争吵下去，不等金天豪打来，我们自己就要垮了。老朽忝为北棒旧将，实在不忍见国家光复之业毁于内斗。”
他环视一圈争吵后面色各异的众人，缓缓提出了一个看似“公正”的解决方案：“既然双方互不相让，对领导权归属争执不下，而眼下又急需一个能统一号令的核心，以应对南方威胁。。依老朽看，不妨。。进行一场‘实力比试’。”
“实力比试？”众人皆是一愣。
“不错。”元皓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光：“双方各派出代表，进行几场公平的较量。可以是机甲格斗，可以是战术推演，也可以是小队实战演习。胜者，自然证明其拥有更强的实力和更佳的指挥能力，由其出任联军最高统帅，另一方则需心悦诚服，全力辅助。如此，既避免了无休止的内耗和争吵，也能凭真本事决出领袖，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提议，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了一勺热水。支持金天逸的一方和支持金成恩的一方都觉得似乎对自己有利，至少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办法。
然而，叶无枫的心却猛地一沉。
他看穿了元皓的毒计。
这所谓的“比试”，无论结果如何，都将进一步固化双方的对立，将联盟内部的权力斗争公开化、仪式化。
胜者未必能真正服众，败者更可能心怀怨恨。
而且，在“比试”期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联盟的整合与备战将彻底停滞，这正好给了元皓，或者南方的金天豪，可乘之机。
这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元皓用来加速联盟分裂的催化剂！
可是，看着会议上不少已经被这个提议说动，甚至开始讨论比试细节的双方将领，叶无枫知道，他已经很难阻止。
元皓的这把火，借着军械库冲突的东风，已经成功地烧了起来，并且正朝着他预设的方向，愈演愈烈。
联盟的分裂危机，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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