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挽笙怀孕了，至今已有一月有余。
得知陌挽笙身体无恙，府中上下瞬间安心下来，同时心中亦开始欢喜，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多一位小主子了。
本就随心混迹朝堂的陆庭煜愈发敷衍了起来，每日心不在焉的听完早朝便匆忙往家赶，就连楚南宸的热情相留都被他直接拒绝。
血影阁那边已经查出了大半，当日刺杀陆庭煜和陌挽笙的那伙人，极有可能就是萧贺年带人做的，除此之外，血影阁还查到，萧贺年在盛京城外养了一伙势力，当初楚南宸铲除异己，一大部分就是他们所为。
听到这，陆庭煜还有什么不明白，楚南宸这是已经开始容不下他了。
既如此，那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同楚南宸维持着那份虚无缥缈的兄弟情谊。
陆庭煜虽然对这样的结果有些失望，但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自古以来，当朝帝王哪一个不是孤家寡人，因为他们这些臣子下属，根本就没有同他称兄道弟的资格。
不过虽然查到了萧贺年的头上，但是陆庭煜却是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就连盛京城外的那伙势力，陆庭煜也没有动其分毫。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如今楚南宸本就怀疑他心思有异，若是此时再将血影阁牵扯出来，怕是楚南宸就要吃不好睡不好的一心除掉他这个祸害了。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还是他这个本就身份敏感的靖安王。
想清楚一切之后，陆庭煜便开始让血影阁在江湖上暗中扩张势力，同时千毒门那边也要不断朝着朝臣之中渗透。
血影阁和千毒门都是陆恒建立起来的势力，前者的目的是除掉挡路之人，后者则是以医者或者姬妾的身份藏身于一众朝臣家中，旨在必要之时一举除之。
陆恒死后，陆庭煜便接手了这两股势力，只不过念着同楚南宸之间的情谊，一直都没有动用这两股势力，直到今日，陆庭煜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皇室容不下他们陆家，那他就要自己为自己谋出一条生路。
……
许是因为陌挽笙的身体不似平常闺阁女子那般娇弱，自从那日昏倒醒来之后便一切如常了，没有孕吐，没有寝食难安，一如既往的吃好喝好，时不时的还要到附近的街上小转一会。
对此，陆庭煜倒是欢心极了，只道陌挽笙肚子里的小家伙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心疼母亲了。
因为怕楚南宸会暗中动作，所以陆庭煜将陌挽笙怀孕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待到怀孕四月显怀的时候，陆庭煜更是连府门都不让她出去了，她想要什么便让下人出去给她买回来，生怕有心之人注意到对她不利。
可就算是这般谨慎，陌挽笙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还是出了事。
那日中午，陌挽笙照常用过午膳之后小憩，可睡着睡着，突然就觉得腹中疼痛剧烈，陆庭煜掀起她身上的锦被，就见身下鲜血已经染红了被褥。
陆庭煜大惊失色，连忙让人将府医请来。
足足折腾了三四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堪堪保住了这一胎。
细查下去，陆庭煜才知陌挽笙的饮食之中被人下了极少量的活血之物，且已经连续有些日子了。
因为药物的分量不大，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累积数日，这才现出端倪。
陆庭煜将事情暂且压了下去，只不过心中却是明白陌挽笙怀孕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边让心腹暗查腹中奸细，一边思索如何才能彻底杜绝此事。
最后，陆庭煜从潭姬手中取回了落回。
落回虽为至毒之物，会不断蚕食中毒者的身体和神智，但潭姬说了，只要解毒及时，就不会造成太大损伤，而且也不会伤及腹中胎儿。
却不想，陆庭煜的落回之毒刚下了没多久，陌挽笙便中毒昏迷。
按理说，落回的潜伏期极长，且没有任何痛楚感受，陌挽笙不该如此才对。
直到逼问了荆嬷嬷一番，陆庭煜才知，陌挽笙竟然和他起了同样的心思，怕陆庭煜不同意，便悄悄给自己也下了毒。
陌挽笙给自己下的毒是扶桑引，即为体内扶桑蛊的津液，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只要她稍稍牵动意念，此毒便可瞬间解除。
直到此时，陆庭煜才知道，他那天真娇憨的小王妃，竟然还是个早就绝迹的南疆蛊师。
陌挽笙情况危急，经过宫中太医一番救治之后才醒了过来，至于体内的两种毒，则是在陌挽笙体内暂时形成了一个平衡。
然而，人虽然醒了过来，但太医依旧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因为扶桑引一毒霸道至极，极有可能传染到陌挽笙腹中的胎儿身上，使得那孩子生来便有不足之症。
陆庭煜一脸痛心，陌挽笙亦是眸中含泪，太医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他虽然医术不错，但南疆的阴毒药物，他属实无能为力。
却不想，就在太医走后，屋中原本悲切难耐的夫妻二人竟瞬间换了一副模样，毫无疑问，刚刚都是他们演出来的。
陆庭煜至今仍心有余悸，“笙笙，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做事之前不跟你商量。”
如果他同陌挽笙提前说明，也不会出现今日的这一幕。
陌挽笙攥着他的手虚弱摇头，“我知道，夫君是不想让我沾染那些阴谋算计，这才暗中行事。”
而陌挽笙将下毒的名头推到南疆身上，亦是这般心思，她既想保下这个孩子，又不想让陆庭煜心中忧虑。
陆庭煜为她盖好被子，眸中染上几许思索，“笙笙，也许今日，我们还能因祸得福一番……”
陆庭煜将心中所想悉数说给了楚南宸，陌挽笙听完，满脸尽是错愕神色，“夫君，你是说，之前想害我们孩子的……是陛下？”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心中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皇室，不会允许我们生下一个健康的嫡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庭煜眼底嗜血之色一闪而过，很明显，楚南宸已经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那我们……该怎么办？”陌挽笙只想着靠扶桑引撑到孩子顺利降生，至于之后的事情，她还没有细想过。
陆庭煜攥紧陌挽笙的手，“笙笙，你体内的扶桑引之毒，待到你生产之时再解掉吧，而你体内的落回一毒，我也会在那个时候给你解药。”
陌挽笙点头应下，就听陆庭煜再次出声：“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待在府中，我会每半个月请太医过来诊脉一次，只要你一直身中剧毒，他就应该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陆庭煜觉得，楚南宸要害的，只是陌挽笙腹中的孩子，至于陌挽笙本人，他应该不会动手。
因为相比于同自己彻底决裂，楚南宸应该更愿意将自己的精力悉数牵绊在妻儿的性命上，毕竟那时候，自己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再去做别的事情了。
为了将此事演的更加逼真，陆庭煜当日便一怒清空了大半个靖安王府，除了十几个心腹之人，剩下的则是悉数被陆庭煜打发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连同那两个雍和帝废了好大心思才安插进来的暗棋一起。
与此同时，陌挽笙怀孕多时以及被人暗害、险些中毒一尸两命的消息也接连传了出去，一时间，朝堂市井纷纷猜测下毒之人的身份，而意料之中的是，没有人猜到陆庭煜和陌挽笙的身上。
毕竟，虎毒不食子是所有人的共识，更何况，陆庭煜和陌挽笙感情深厚夫妻恩爱都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而陆庭煜这般做的目的还有另外一个，让楚南宸迫于流言的压力不敢再对陌挽笙下手。
……
流言传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彼时的楚南宸正坐在桌案前专心批改奏折。
得知陌挽笙险些与腹中胎儿同时殒命，楚南宸面上震惊之色不掩。
“靖安王妃有孕了？为什么消息没有传进宫中来？”
话音一落，再联想起流言中有人下活血药物暗害陌挽笙一事，楚南宸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瞒着他悄悄下手呢！
“呵！朕就知道，半路捡的奴才就是靠不住，竟然还自作主张起来了，简直该死！”
见楚南宸面色冷凝，王淮连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陛下息怒，他们也是为了陛下考虑，只不过是用错了法子。”
按照雍和帝的脾性，陌挽笙怀孕，自是要想方设法弄掉的，而那两人原是雍和帝的棋子，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
毕竟，当年陆庭煜降生，陆恒也是费尽了心思的。
楚南宸却是冷冷一笑，“为朕？他们分明就是给朕拖后腿！”
他就从来没下过让陌挽笙不能孕育子嗣的命令！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后果也只能他一人担下了。
楚南宸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那两人可有暴露？”
王淮沉吟了下，摇了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靖安王一怒之下将府中大半奴才都送走了。对了，还有靖安王妃中毒一事，奴才刚刚也去问过齐太医了，说是比传言中的还要严重，差一点就没命了，陛下是否要再细查一下此事？”
楚南宸手指轻叩桌面，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同时中两种剧毒，这分明是冲着陌挽笙的命去的，可除了皇室，还有谁会对靖安王府虎视眈眈呢？
倏地，楚南宸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难道是她？
“告诉萧贺年，这些日子让人盯紧姜国公府。”
没错，楚南宸怀疑的人选，便是姜令仪，毕竟按照之前青黛传回来的消息，姜令仪对陌挽笙的出现可是满心抗拒的。
而姜令仪身处宫中，行事多有不便，能为她做事的便只剩下姜国公府。
姜恒，也不是个能小觑的人物。
王淮神色一怔，“陛下怀疑皇后娘娘？”
楚南宸轻应一声，显然不想多说，“让青黛最近也盯紧凤仪宫的动向。”
“是，奴才记下了。”
王淮刚要往外走，就听楚南宸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还有那两枚废棋，让萧贺年尽快寻个机会除了。”
楚南宸以为，那两枚暗棋极具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却不知，他的这番命令，才是他暴露的契机。
早在之前，陆庭煜便将那两人查了出来，但严刑拷打一番之后却是没有任何收获，于是便只能又将那两人放了，同那些下人一起送到了乡下庄子。
陆庭煜想的很清楚，若是有人会对那两人下手，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了。
可以说，陆庭煜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而楚南宸思虑一番之后，还是上钩了。
……
深夜，靖安王府。
陆庭煜守在书房彻夜难眠。
一是因为陌挽笙一事，二则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夜一切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就在府外五更的锣声响起之后不久，陆庭煜的心腹匆忙赶回了府中，直奔陆庭煜书房。
“主子，那两人死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可看清是谁下的手？”
“正是之前刺杀您和王妃的那伙人，属下早就在他们驻扎之处的外围安排好了人，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明明早就猜到了这般，可当事情真正揭开的时候，陆庭煜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阵寒凉。
无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犹豫和不决已经悉数散尽，只剩下满眼的冷漠和坚决。
他和楚南宸，到底还是成了下一个陆恒和雍和帝。
接下来的日子，陆庭煜在朝堂上本就不多的贡献更是直接清零，还时不时的三天一小假，五天一大假，理由也很简单，陌挽笙身子不适他不放心。
见此情形，楚南宸既庆幸又担忧。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期待陌挽笙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心思多一些，还是希望那孩子先天便有问题无力壮大靖安王府的心思多一些。
早朝之后，楚南宸去了凤仪宫。
说起来，自从查出楚凌修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过凤仪宫了，就连后宫，都少有踏足。
相比于那些妃嫔间的钩心斗角，楚南宸显然更愿意多看几本奏折。
楚南宸过来的时候，姜令仪正在院子里悠闲的侍弄花草，一如曾经的元皇后那般。
只不过，相比于元皇后，姜令仪明显要不安分的多。
见到楚南宸，姜令仪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不过还是笑着迎上前，“臣妾参见陛下。”
楚南宸将她扶起，“有些日子没过来了，皇后近些日子可好？”
姜令仪笑着点头，“劳陛下挂怀，一切都好。对了，臣妾刚刚去看了淑妃妹妹回来，看那肚子，用不了多久，陛下就可以再添一位皇子了。”
姜令仪口中的淑妃，便是曾经的太子侧妃，顾卿卿。
“宫中子嗣颇少，至今也就只有修儿一个，是该再添一添了。”
姜令仪大度点头，再度提起别的妃嫔，“陛下说的是，谢贵妃也进宫有些日子了，臣妾知道陛下忙于政事，但还是想请陛下抽时间过去看看她。”
谢贵妃便是武烈候府的嫡小姐谢蕴，本来一开始是要跟顾卿卿一起嫁入东宫做侧妃的，但因为那段时日身体病症不时发作，这件事情便耽搁了下来，不过拖延数年，最后还是入了宫。
看着先是提起淑妃再是提起谢贵妃的姜令仪，楚南宸下意识抿了抿唇，每次同她说话，她总要把话题扯到别的妃嫔上去，明面上一副劝楚南宸雨露均沾的贤后模样，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楚南宸却是再清楚不过，她只是不爱他，更不喜欢同他相处，这才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加之又有楚凌修和陌挽笙的事情积压在心头，忍耐了多年的楚南宸终于来了几分脾气，“朕只想同皇后好好待一会儿，皇后就这般不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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