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选跟在刘仲达身后，二人朝着城主府走去。
一路上，刘仲达简略说明了事情经过。
昨夜兄弟二人在府内谈话时，就听一声禀报，城主领着兵马就进了府。
进门后第一句话，就询问贺兰单于所在，二人据实相告，城主闻言后点头，随即对着亲兵下令，即刻将贺兰单于从营牢中提出。
二人本以为是要将之斩首，正要劝谏，却见城主提笔写了一份战报，随后点了两名心腹爱将，让刘腾飞领着，将贺兰单于押往京师。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选心里嘀咕一句，随后问道，“既然将人送往京师，那与屠家兄妹谈好的条件如何处置？”
“哎……”刘仲达摇摇头，“我原本建议父亲，将那一百马匹退还，此事也就作罢了，只是……”
方选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菜了，老家伙这是要作妖啊。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前脚才安抚好刘腾飞，后脚老头子就回来搞事了。
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城主大人可是有其他打算？”
“父亲并未言明，不过想来如是。”刘仲达道，“方才只让我先将屠家兄妹收押，并封锁消息。”
方选闻言，心中了然，难怪要天不亮就急着行动，原来是要趁着宵禁街上没人的时候把人送走，以避免走漏消息，看来这次老城主是打算要玩把大的了。
见其不言语，刘仲达问道，“哥哥可知父亲此番是何用意？”
方选思忖片刻，凑到对方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说话间，二人来到城主府，进门后就径直去了书房。
就见房内卧榻上，坐着一个银发老者。老者身形消瘦，头顶束着发髻，赤裸着上半身。肩膀和前胸露出两处伤口，正兀自渗出鲜血，两名丫鬟正在清理，沾血的麻布已经装了一铜盆。
从长相能看出，老者便是城主。虽说受伤不轻，表情略显憔悴，却依旧一副不怒自威的面目，
卧榻前，站着几个俱甲军士，正低着头聆听训导。
城主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二人出现，他摆摆手，示意军士们让到一旁。
方选记得，这是之前刘仲达用的书房，此时他才反应过来，难怪墙上挂着那么大一幅地图，合着这个书房是城主的，只是刘仲达越俎代庖，一直占着。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作为城主的书房，这里略显简陋了些。
“父亲。”刘仲达走到榻前，先行了一个礼，随后道，“人带到了。”
说着转头看向方选。后者见状，立即走到床榻前，虽说不情愿，但还是双膝跪地，给老城主请安。
“他这一把年纪了，我跪就跪一下吧。”方选安慰着自己。
“起来吧。”城主说道。
“谢城主。”方选起身，站到了刘仲达身侧。
他低着头，用余光看向城主，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顿时心里直打鼓，心道这老小子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为父出征这些时日，城内状况如何？”城主看向刘仲达问道。
刘仲达闻言，立即得意道：“启禀父亲，近日虽有大量难民流落至此，但孩儿外修城防，内安军民。虽有氐人两度来犯，却都被孩儿击退，又生擒了贺兰单于……”
方选在一旁听了，急忙小心伸出脚尖，踩了刘仲达一下，制止了他继续邀功的行为。
就目前这状况，瞎子都能看出来，城主不是来听他邀功的。
果然，城主冷哼了一声。
刘仲达闻听，急忙又说道：“父亲交与孩儿的矿场，如今已能每日产出十多车石涅……”
“小小成就，沾沾自喜！”城主一拍桌案，吓得身旁的丫鬟停止了动作，“方立寸功，就整夜宴饮，放浪形骸，毫无体统，丢尽脸面！”
一席话，说得刘仲达无言以对。
“打击式教育要不得啊。”方选暗道一声。
见刘仲达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心中十分不忍，立即就犯了喜欢帮人打圆场的毛病，开口说道，“城主大人有所不知，近日少公子殚精竭虑……”
“闭嘴！”城主又一拍桌案，抬手指着方选道，“你一介奴婢，不过是走了时运，被仲达委以重任，却又狐假虎威，横行霸道，哄抬米价，扰乱市场，该当何罪！”
“父亲息怒！”刘仲达急忙跪下。
方选见状，也跟着跪下，心里嘀咕着，“早知道不插嘴了，本来人家揍自己孩儿，我又管不着，这下好，要连我一起揍了。”
城主说的倒也没错，他持有城主令牌时，确实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也欺负了不少人。虽说那都是对方自找的，但他以权压人却也是事实，非要治罪，那他还真没话说。
看来这段时间城主虽然不在，但靠着眼线众多，对城内所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小的该死！”方选急忙请罪，同时掏出令牌，双手奉上，“还请城主收回令牌，小的再也不敢了。”
“所有罪责全在孩儿，与方选无关。”刘仲达叩头道，“此次大胜，全靠他出谋划策，事情紧急，难免有些许过错，若是父亲要怪罪，就请惩处孩儿！”
城主闻言，长叹一口气，随后道：“起来说话。”
二人起身。方选低着头，走到城主面前，将令牌毕恭毕敬地放在桌案上。
“那屠氏兄妹，可收押了？”城主问道。
“连同他家的伙计，都已令人送去营牢，严加看管了。”刘仲达回。
“好。”城主点头。
此时身上的伤口已擦拭完毕，丫鬟为其敷上药粉，又用麻布包裹完毕，随后各自退下。
城主穿好上衣，起身问道：“可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刘仲达当即得意道：“整顿军备，设伏迎敌！”
城主却不置可否，而是看了方选一眼，眼神中颇具深意。片刻后才说道：“既然如此，都快去准备吧。”
周围军士听了，立即说道：“遵命。”
随后快速退下。
刘仲达和方选也退出书房，走进了花园。
才走几步，就听刘仲达道：“此番真是委屈了哥哥，虽立大功，却未得丝毫封赏。”
“你我既是兄弟，为你办事，怎能贪图赏赐。”方选停下脚步说道。
“父亲秉性如此，哥哥勿怪。”刘仲达道，“我自幼见多了，他对下属无不是如此。”
“贤弟你有所不知。”方选道，“城主大人今日之所以训斥你我，乃是要委以重任。”
“何出此言？”刘仲达忙问。
“小年轻，你是真不懂啊。”方选在心里嘀咕。
他混迹职场多年，深谙办公室政治。通常领导越骂一个下属，才是越器重他的表现，不挨领导骂的人，永远也进不了领导的核心圈。
于是解释道，“倘若城主真要怪罪，直接将你我治罪即可，又何必招来府中训话。此番行为，不过是立威罢了，如今威信已立，下一步便是指派职能。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可堪大用！”
“当真？”刘仲达一挑眉问道。
“贤弟，我何时说错过？”方选笃定道，“你此刻再进书房，向城主言明，要去乌山驻扎，他必然会答应。”
刘仲达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自从上次和方选确定好发展方针后，他一直在考虑，该在什么样的机会提出分家。本以为今日是个机会，却迎面被训了一顿，导致他临阵退缩，此时听了方选的建议，他决定立即摊牌。
见他走进书房，方选就在花园里等待。
趁着这个功夫，他四下里观望，看见两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书房侧窗下，于是走过去道：“你二人何故在此？”
二人见被发现，急忙回道：“只是路过。”
“那就快走，莫要打扰城主大人。”方选一脸威严地呵斥。
二人却并未离开，上下打量方选一番后，理直气壮地问道：“你是何人？”
“你二人又是何人？”方选反问。
“我可是大奶奶身前的贴身丫鬟，府内谁人不认得我。”其中一人扬起脸，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你是哪里的下人，敢如此无礼！”
方选立即明白过来，对方是周含眉的人。
不管是不是刘腾飞授意，周含眉都在府内外布满了眼线。此时得知刘仲达父子正在书房谈话，于是便派贴身丫鬟前来偷听了。
由于她们生活在深闺后院，所以并未见过方选，又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地位自然高人一等，所以说起话毫不客气。
“刘腾飞这是找了个好老婆啊。”方选暗自嘀咕，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一个黑衣身影出现，来到双方中间。
“大小姐。”丫鬟立即行礼，随后指着方选开始告状，“这人不知哪来，端的放肆！”
“不得无礼。”刘莺莺怒斥一声道，“这是府内上宾，丁先生。”
说着就朝方选行礼道，“先生勿怪，这两个丫鬟有眼不识泰山，我一定禀明嫂嫂，重重责罚。”
“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两个丫鬟一头跪在地上。
“不知者不罪。”方选道，“暂且饶过一次吧。”
“那多谢先生。”刘莺莺说着，冲二人喝道，“还不快退下！”
二人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方选也准备走开，却听刘莺莺问道：“先生，近几日可曾见过胡主事？”
“啊？”方选假意不知，问道，“不曾见过，胡主事怎的了？”
“我已多日未见他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刘莺莺焦急道。
“胡主事七尺男儿，自由他的去处，想来不会有事的。”方选笑道，心里乐开了花。
此前胡全忠求教泡妞大法时，他教对方的第一点，就是不要整天粘着刘莺莺，先消失两天再说。
男女之间，需要一定的新鲜感，胡全忠整天跟舔狗一样跟着，他对刘莺莺再好，对方也只会觉得心烦。反倒是撇下她几日，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眼前的情况证明，这一招已经起到了效果。一向随叫随到的舔狗突然失踪，女神怎能甘心，这不就找来了。
“我已遍询城内相熟，竟无一人知晓他的去向。”刘莺莺焦急道，“只怕是真有了闪失……”
“大小姐不必焦急，再找找吧。”方选道，“回头我出了府，就差人去寻找。”
刘莺莺点头，随后快步进了书房。显然她也是才得知城主回来，所以赶来请安了。
“希望能帮你们撮合在一起。”方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露出了姨母笑。
同时心里想着，这事儿要是能成，胡全忠和周珏这俩人，可就一人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心里正暗自乐着，就见刘仲达从书房内出来。于是急忙走过去，问道：“如何了？”
“果然如哥哥所料。”刘仲达点头道，“父亲要设计氐人，命我等即刻前往乌山驻扎。”
“如此最好。”方选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书房内谈了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刘仲达已经要来了乌山的治理权。
“我去收拾收拾，即刻就出城。”刘仲达道。
“我也得回客栈去。”方选回。
二人当即交流了些许细节，随后各自离开。
在来之前，根据城主的系列动作，方选就已经猜到大概，他这是打算毁约，人不放，马照收，顺便还要搂草打兔子。
所以天不亮就将贺兰单于押解去了京师，又写了战报邀功。之后的组合拳也很简单，收押知情人，封锁消息。等回去报信的伙计带着剩下七百马匹来时，再设下埋伏，将氐人一军，这属实是得陇望蜀，既要又要了。
对于这种毁约行为，方选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所谓兵不厌诈，本来就是交战双方，消灭对方才是唯一目的，谈什么诚信或者道义，只能是对自己残忍。
如果双方互换，氐人有机会阴大西国一次，他们同样也不会错失机会。
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过去面对氐人的进攻，黄土城都是闭门不出，更别谈主动出击。而此次交易，氐人不可能空手而来，必然会有大部队掠阵，城主却要在此时设下圈套，显然是有了某种把握。
方选随即想到了天眼。
城主此次回来，想必得到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刘仲达的此次大胜，给了他相当高的信心，所以他才如此有把握。
无论如何，既然他老人家心意已决，方选也只能加入。虽说他一开始支持交换方案，但眼下也是别无他法。
只是苦了屠家兄妹，虽说关进大牢只是一时，但即便很快放出来，他们也无法面对蚩兰可汗的怒火。
“这蚩兰，可是草原霸主啊，不比贺兰这种小部落。”方选沉吟着，思考着，万一对方倾巢而出，黄土城可就傻眼了。
思索间，已经回到客栈。
张龙等人坐在堂内等候，唯独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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