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珍出嫁的时候，黄氏正得意，所以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回门时，她却已失了管家权，心情截然相反。
夫妻俩恭恭敬敬的给她问安，她也应付得很随便。
祝晗是外男，不宜在内宅久留，和二老爷去前院喝茶了。
秋明珍看着嫡母的脸上，小心的问：“母亲神色倦怠，可是昨夜没睡好？”
黄氏只要想到冯姨娘是在秋明珍大婚那日逃走的，就忍不住迁怒，但此事隐秘，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憋着。随口应付了几句，让她出去了。
秋明珍有些惴惴的问秋明珠。
“四妹，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出阁那日，府里失窃了，母亲因此丢了中馈之权，是以心情不佳。”
秋明珠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有怀疑。
秋明珍震惊。
大宅门里难免龌龊事，可是能让二夫人连中馈权都被剥夺了，那得丢了多重要的宝物？
秋明珠没说，她也不敢问。
都是姐妹，自然了解嫡母的秉性。
表面上贤妻良母，实际上只有亲生儿子是个宝。
这也正常。
亲生的都难免偏心，更何况别人生的呢？
秋明珍和祝晗吃过午饭就走了。
秋明珠思忖半晌，去了雪月阁。
秋明月正在跟冯姨娘聊天，准确的说，是听冯姨娘讲述。
“我是被卖进府做丫鬟的，夫人问我愿不愿意伺候老爷，我说愿意。她就教我识字，点茶，礼仪。”
“三年后，老爷高升，我便成了贺礼，做了通房丫鬟。”
说到这，她看了眼秋明月。
“当时你应该刚刚出生。”
秋明月算了下，冯姨娘入府的时候，秋仲卿刚和沈氏旧情复燃，重修旧好，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眼里怕是看不得旁人。
所以林氏没有把冯氏推出来，而是用心调教。
这一步，应该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林氏性格要强，且脾气急躁。年轻的时候只怕更甚，定是没有那个耐心特意培养一个替身去分沈氏的宠。
她出生那年，大底是秋仲卿最得意之时。
新官上任，心上人给他生了女儿，正妻有孕。
简直三喜临门。
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出昏招。
秋仲卿作死的想接外室回府，林氏必然闹得不小。但那时林氏应该对这个丈夫还有期待，毕竟他们有两个女儿，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推出冯氏，也是想借此缓和夫妻关系。
“你早知道，夫人是有意培养你做我娘的替身的？”
冯姨娘神色淡淡，“从夫人教我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大概就明白了。但我既已卖身为奴，就是伺候人的，倒也不必在意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奴，是没有资格谈尊严的。”
秋明月沉默。
“第二年，我怀孕了。夫人却被宣告再也不能有孕，我安慰她，如果我能生下儿子，便记在她名下，让她不要担心。”
通房是没有资格入族谱的。
秋仲卿当时不过从四品，依律，只能纳一个妾。
这个位置给了甄姨娘。
“可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冯姨娘目光沉痛，带着恨意。
秋明月心里有个猜测，“不是意外？”
冯姨娘冷笑。
“夫人特意派了人来照顾我，老夫人也很重视我这一胎，怎么可能会允许我出意外？”
“是你那个人面兽心的父亲。”
秋明月眼皮一跳。
冯姨娘说起孩子的死，眼里泛着泪。
“他被你娘拒绝，拿我撒气，根本就不顾我腹中的孩子…”
那是她往后生命里屈辱的开始。
秋明月等她情绪稍稍平复，才默默的递了张帕子过去。
冯姨娘看着她，目光复杂。
“我没见过你娘，只是听夫人提过几次。一开始，夫人是恨她的。我与夫人同气连枝，自然也恨。”
“不过那个女人挺奇怪，不知道是假好心还是真慈悲。”
“夫人怀孕的时候，她会劝你父亲多陪夫人，我怀孕的时候，也是如此。看起来，倒是知书达理，善良贴心。”
“可她又能厚脸皮给人做外室。”
秋明月喝了口茶。
“你当初卖进府里做丫鬟，是心甘情愿的吗？”
冯姨娘沉默。
如果不是走到了绝境，谁愿意低人一等去伺候人呢？
“我娘如果有选择，也不会做外室。”
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被男人圈起来的金丝雀。
倒也没必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冯姨娘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她对沈氏也没那么怨恨。
“孩子没了以后，夫人很愧疚，觉得是她把我推入了火坑，还因此跟秋仲卿大吵一架。”
“她为了照顾我，连自己刚出生的女儿都忽略了。”
秋明兰出生在父母离心的时候，以至于十多年来，亲情缘薄。
“四年后，我又怀孕了，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冯姨娘说：“因为夫人身边已经有五少爷，老太爷发了话，五少爷就是她的亲生儿子，沈是不会再成为她的威胁。那我为什么要替一个不把我当人的男人生孩子呢？”
秋明月看她的眼神有些敬佩。
在这个女人被洗脑要为男人无底线奉献的时代，她能觉醒自我意识，很不容易。
“不过我还没动手，就被秋仲卿给亲手扼杀了。”
“那年秋仲卿再一次高升，本来很高兴，还给了我名分，让我上了族谱。可惜你娘因为儿子被他带回府中，一直不待见他。他兴头上被泼了冷水，回来看见我这个替身，自然不悦。”
秋仲卿表面道貌岸然，床上对付女人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老太爷审问她的时候用鞭子抽她。
秋仲卿估计就是跟他爹学的。
“孩子没了，流了很多血。”冯姨娘眼带讽刺，“秋仲卿怕人看见我身上的伤，对他名声有损，甚至不许大夫给我诊治。”
“是夫人救的我，她威胁秋仲卿，如果我死了，她就去报官。又怕秋仲卿暗中使阴私手段，亲自照顾我。”
“如果没有夫人，我大底早就在九泉之下了。”
怪不得她对林氏如此维护。
秋明月感觉，冯姨娘对林氏才是真爱。
秋仲卿那个狗男人才是她们之间的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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