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之人，尖锐的气势呈现攻击之态：“我向来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冰冷的话语，仿佛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冰。
祁帝很有理由相信，如果他敢坐下，祁辞必然会将他扔出去。
气的祁帝不禁瞪大了双眸，怒喝道：“朕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与愤怒。
祁辞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祁帝，眼神冷漠得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祁辞：盯(个_个)。
祁帝：朕只是做床边。
祁辞：盯(个_个)。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祁帝确实被祁辞盯的浑身不自在，原本想要坐下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要知道，他贵为一国之君，平日里都是他要求别人，何曾像今日这般憋屈过？
可惜，命运弄人，这个孩子是他心心念念、深爱着的女人用命换来的。
更是由于自己一时疏忽大意，被无辜掉包，遭受了长达十二年之久的欺凌与折磨。
每每面对祁辞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责备和降罪的话语就像鱼刺一般，梗在喉咙，不上不下，令他难受得几乎要窒息，却吐不出分毫。
最终，只能化作深深地叹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床头边那张矮小的凳子前，轻轻坐了下去。
“好了，现在我们总算是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了吧？”祁帝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用平静而温和的语气说道。
对于祁帝这番举动，祁辞的内心倒是有了几分满意。
虽说这男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废话，但至少还能听的懂人话，不像那些个冥顽不灵之人，说什么都视作无物。
就见祁辞一个利落的翻身，裹好被子，迅速坐直身子。
目光灼灼地紧盯着祁帝那双深邃的眼眸，一脸严肃地问道：“听闻我已昏迷整整三日有余，想必您应该早已将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吧？”
祁帝其实很想撒个谎。
告诉祁辞事情尚未查明真相，让他自己着急上火。
可当他看到仿佛刻在祁辞脸上的那句：这么点小事居然花了三天时间都还没查清楚，废物！
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如同锋利的箭矢直直射向祁帝心口，令他如鲠在喉，一时间竟难以开口回应。
满心的憋屈，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应下了祁辞的身份，心中忍不住哀叹起来。
只觉自己似乎不是找回了个儿子，而是请回了一尊活祖宗！
每句与祁辞的交谈，对祁帝而言都是一场无比痛苦的煎熬。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孩子，丝毫没有给他这位堂堂九五之尊留下半点儿情面。
无论是试图吓唬一下他，还是威胁恐吓，都会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识破并化解。
更过分的是。
当他扬言要动刀时，祁辞居然直接把脖子伸过来，一副有恃无恐、等着挨砍的模样。
气得祁帝牙根痒痒，却始终狠不下心真的下旨砍人。
此时此刻，祁帝深深地感觉到祁辞就是专门生来克他的煞星。
对于祁帝来说，眼下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尽快结束这场谈话，然后迅速撤离此地。
所谓的联络父子之情？
呵，就让它见鬼去吧！
这种事情谁爱做谁做去，反正他是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谁是儿子，谁又是老子！
稍稍平复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祁帝硬邦邦的说起了过往：“你母后在临终之前曾为你定下了一门亲事。”
“丞相千金远嫁前，曾与你的母后情同姐妹，二人一文一武，在皇城中声名远扬，被誉为‘皇城双殊’。后因种种缘由，她远嫁离国为后。你母后多方劝阻无果，担忧她在异国他乡无人撑腰，便早早地替你与离后未来的孩子定下了婚约。”
“朕本已命人着手准备荣心和亲事宜，贵妃却不知天高地厚地主动跑到朕跟前来，大言不惭地说要让你来代替荣心出嫁！”祁帝为难的望向祁辞，好似真的是个忧心祁辞的好父皇。
“朕本不愿，妍瑶定下的婚事，哪有让他人替嫁的道理，偏偏贵妃说的恳切，说你心疼妹妹年幼，远离故土担心承受不住，心甘情愿替妹出嫁，你这么多年从没求过朕什么，朕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哪里知道贵妃竟然是荣心的亲生母亲，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荣心，朕要是早知道一定不会答应那个毒妇。”
祁帝话语间满是懊恼之意，好似真的在为曾经的决定所后悔。
要是原身那个傻白甜估计就要信了。
可惜原身早已不在，现在站在祁帝面前的是祁辞。
祁帝的一切表演落在祁辞眼中都只像一个笑话，令祁辞觉得可笑至极。
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出了问题竟将所有过错归咎于贵妃一人身上。
呵，就凭贵妃跪在地上求一求，便能决定国家大事，祁国也不用存在了。
若不是你这老东西暗中默许，贵妃又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提出这般逾越的请求？
真嫌命长，想后宫干政挑战皇权啊？
如今倒好，你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卸得干干净净，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贵妃不是个好东西，当你就是了？
一把年纪的，做戏给谁看呢？
哦，演戏给我看。
祁帝演的投入，暗自打量着祁辞的表情，好方便下一步表演。
偏偏祁辞毫无表情，一脸漠然的等着看祁帝还能说出多无耻的言论。
祁帝等了半晌得不到祁辞的回应，只当是少年被贵妃那般对待气的说不出话来。
左了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再智多近妖，还能成精了不成？
待他说完接下来的话，还不得被感动的涕泪横流。
“这双方和亲一事本就是你母后出于对闺蜜的担忧才一手促成，毕竟是担心好友远嫁到异国他乡受人欺凌，万不得已才想出来的法子，以此作为一种撑腰的保障罢了。”
“没有正式的文书，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离国皇后与你母后都已薨逝多年，当句戏言也不无不可，然而近年来离国愈发势微，离皇妄图通过和亲来寻求祁国的庇护，要求祁国履行承诺。”
似乎说到无奈之处，祁帝挺拔的背影满是颓然：“朕着实不愿看到你母后因为此事而背上失信于人的骂名，便应虽有不舍，却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突然想起当初并不知晓公主并非皇后亲生，让祁辞替嫁一事，祁帝的脸上竟是罕见地流露出了一抹尴尬之色。
戏已开场，就算再尴尬也不能就此扔着不管，面对祁辞清澈见底的眼眸，祁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怎么也没想到贵妃竟然胆大妄为到敢将荣心和你暗中调换，那时正为要送你母后留给我的唯一羁绊就此远嫁而忧心，当时贵妃提出你自愿代为出嫁，一时恍惚便未能及时加以阻拦。”
“e=(′o｀*)))唉，总归是朕被情感蒙蔽，未能为你多加考虑。”
“你放心，倘若你当真不愿意嫁去离国，我定会为你另寻他人来代你出嫁，绝对不会逼迫你半分。”祁帝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望向祁辞的目光满是坚定，眼中更是因亏欠而沁出了泪花。
别说，还真别说，祁国这皇帝不是白当的，每天面对大臣们虚与委蛇演技是真真在线，放现代怎么也得混个小金人拿拿。
一番沉浸式观影，看的祁辞心满意足。
不错不错，这老头虽然废话一堆，但在这个没有手机消遣的古代，也算提供了一些情绪价值。
投桃报李，担心祁帝一把年纪还要斜着眼偷偷看他，最后落得个嘴歪眼斜的下场。
祁辞回答的不再敷衍：“我去，圣旨以下，断没有更改的道理，母后也不会让别人的孩子去远嫁，从而达成自己的心愿。”
赶紧将人忽悠走好睡觉，地龙烧的暖洋洋的，他都困了。
这人坐着属实打扰他睡觉的质量。
没成想祁辞竟然答应的这般干脆，祁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偷偷打量着祁辞的神情，可惜祁辞那张脸从始至终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起伏，平静得仿佛即将远嫁他国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让祁帝不由的怀疑祁辞是否在忽悠他，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察觉到祁帝怀疑的目光，祁辞坚定地望向祁帝，语气斩钉截铁：“儿臣所言绝非戏言，请父皇安心！”
一句话，瞬间扯开了祁帝的遮羞布，犹如一把利剑直刺祁帝的心窝，令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瞬间臊的面红耳赤，只能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窘迫与尴尬。
“你既心意已决，朕便不再多劝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朕提。”
哪怕知道祁辞才是妍瑶的亲生骨肉，当亲耳听到祁辞应允和亲之事时，祁帝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毕竟，他着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的儿子。
与祁辞交谈，其难度甚至远超与他国君主进行一场艰难的国事谈判。
祁辞就如同一块顽石，任凭他如何敲打，都难以撼动分毫，真可谓是油盐不进。
原本，祁帝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预想此次谈话或许会费尽唇舌，亦或者要承受来自祁辞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仅仅只是将事情原委道出，祁辞竟然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反常的举动，不仅让祁帝感到无所适从，更使得他心中对祁辞的愧疚之情愈发深沉浓烈起来。
十二年来，身为君王嫡长子的祁辞，非但未能享受到一日应有的尊荣待遇，反而在这深宫内苑之中饱受欺凌虐待，日子过得简直比卑微的奴才还要凄惨可怜。
每每念及此处，祁帝都不禁痛心疾首，懊悔不已。
自己这个父皇着实当的不称职了些。
先是替嫁，让祁辞以男儿身被迫替荣心和亲。
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又命运弄人，祁辞未来的及享受一天嫡长子的待遇，和亲的重担再次压在少年身上。
从无知的稚儿到青松少年，祁辞似乎一直都生活在不幸之中，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祁辞接受的越是淡然平和，祁帝内心就越是愧疚。
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通通塞给祁辞，以补偿一二。
只见祁帝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显得格外慈祥。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力一挥，说的信誓旦旦：“阿辞你尽管放心！如今离国的实力大不如前，日渐衰落，此次提出和亲不过是向我们示弱、示好罢了。你此番前去，他们必定会小心侍奉，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刁难之处。无论发生何事，都有父皇我在背后给你撑腰呢！”
说着，他那双本就已略显苍老的眼眸中，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怜惜，看上去似乎真的对祁辞即将离开感到无比的不舍。
而祁辞听到这番话后，心中却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鄙夷与嫌弃。
明明自己好端端的计划已经顺利达成，这个老家伙却偏偏还要留在这儿不肯走，非得再恶心他这么一出。
真是搞不懂这祁帝到底什么毛病。
是文武百官没找茬，还是奏折不够多？
自己已经如他所愿地配合完成了所有安排，竟然还要霸占他的休息时间。
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管他祁帝此时到底又是在发哪门子疯。
既然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愧疚之意，一心想着要弥补自己。
那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借助这份愧疚之情，将需要在此处处理的事务一次性全部解决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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