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裴晏屋里灯火通明。
他倚着软绵绵的大引枕，掌上托着绣有青竹的帕子，悠悠长叹一声，自言自语，“我这张破嘴，怎么就学不会好好说话？”
正在焚香的伴当扭脸望向裴晏，也跟着悠悠长叹，“世子，您好生将养，等养好了身子请明姑娘去吃好吃的。”
“她得上学还得做功课。”裴晏又是一声长叹，“她那些同学都愿意跟她玩，都听她的话。”
这有什么难的？
伴当赶紧焚好香，凑到裴晏跟前，一本正经的对他说，“您比他们更听话不就行了？货比货得扔！有您这样的珠玉在前，同学什么的不算个事儿。”
裴晏眼睛噌地一亮，“小伴言之有理！”
闻言，伴当愈发卖力，“依小伴之见，明姑娘瞧不上同学。他们哪有您知情识趣，听话懂事。”
裴晏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太对了。”
“更何况，明姑娘救了您两次！”伴当竖起两根手指，食指弯下去，只剩一根中指对着裴晏，“您看，前一次明姑娘动用了这部那部，还有巡犬大白鸟。明姑娘要是不在意您，哪能放出自家娇养的大白鸟？”
裴晏抿着嘴，一边偷笑一边点头，“她那个大白鸟养的真好。一根杂毛没有，又白又干净。”
“物似主人型。”伴当附和，“明姑娘就是个利索人，不管养什么都能养的溜光水滑。”说着，视线落在裴晏掌心的帕子上，吞了吞口水，犹犹豫豫的说道：“世子，那什么，这帕子咱还是还给明姑娘。您说呢？”
偷偷藏着人家的帕子总归不是君子所为。
身为世子的伴当，他得规劝！
裴晏又又又是一声长叹，“听你的。还给她。”
多好的世子！
伴当颇感欣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锦盒，“您亲自放盒子里呢？还是小的帮您放？”
“我自己放。”裴晏用眼神示意伴当把锦盒搁他腿上，“帕子洗的挺干净。就是还没来得及熏香。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格外好闻格外提神。她哪哪儿都好，用的东西也好。你瞧这帕子，绣的青竹活灵活现，跟真的似的……”
伴当认认真真听着，不住点头。
在世子眼里，明姑娘就是大晋第一好。
他二人一个絮絮叨叨，一个点头如捣蒜。都没留意一只雪白的大鸟，正站在半敞的窗棂之外。尝试几次，脑袋探进来，抬起爪尖挠挠脖颈，确定屋里那俩人真的没看见它，尖利的嘴儿在窗棂上狠狠啄几下。
伴当循声望去，惊得他瞪圆眼睛，“娘诶！那是个什么……”定睛细看，长长舒口气，“不是妖精，是明姑娘养的大白鸟！”
裴晏腾地从大引枕上坐起来，两手扒着床沿，“雪团，雪团，你来！”
“小的去给它拿吃的。”伴当说着，转身就走。大白鸟吃什么呢？粥米面饭？算了，来点实惠的。
肉！
伴当速速去，速速回。手里端着满满一大盆肉。
就这么会儿功夫，裴晏和雪团已经混熟了。他轻抚雪团光滑的羽毛，笑眯眯的问：“你们家姑娘有没有提起我啊？她晚上吃饭了吗？吃完饭忙着做功课吗？”
世子还没吃够“功课”的亏？万幸大白鸟不会说话。它要是会说话，必得笑话世子不会说话。
裴晏抓起手边的信筒，朝伴当晃了晃，“明珠给我写信了。”
伴当心里一喜，“您快看看写的什么。小的哄着雪团。”干脆坐在地上，夹起一片肉送到雪团嘴边。
雪团想了想，张嘴接肉，吃的很是斯文。
“真是个乖宝儿。”伴当不遗余力的夸，“小嘴儿多会吃。”
裴晏看了一会儿雪团吃肉，从信筒里取出信笺，小心翼翼展开，视线落在纸面，眼底立刻溢出笑意，“她问我好了没有，吃药了没有，吃饭了没有。心情如何，有没有觉得烦闷。”
伴当眉头微皱。合着大费周章送一封信过来，说的全是废话，没一句有用的。
“诶？宁王府的女儿和邓先的孙子搅和到一起了？”裴晏唇畔笑意渐渐消散，“明儿的小报得登啊。这是大新闻！”
“您别着急。”伴当把盛着肉的盆放到雪团眼皮子底下，站起身走到裴晏面前，“侯爷在报局坐镇，不会错过这事儿。您好生歇着，明儿一早小的就去报局取报，您睁开眼就能看。”
“说的也是。别看我爹平时吊儿郎当，大事从来不糊涂。”裴晏放下心，继续读信，“明珠去望山楼……”
裴晏抬眼看向伴当，“工部不是看上望山楼那块地了？”
伴当一本正经的回道：“胡尚书去看了两三次。回来之后跟工部的大人们商量了七八回，愣是定不下来。”
裴晏“哦”了声，视线重新落在纸面上，眉头越皱越紧，“望山楼康楼主的儿子竟是宝月姑娘肚里孩子的爹？”
伴当掐着手指头，把关系捋顺清楚之后，骤然瞪圆眼睛，“我的天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
“别瞎说！”裴晏瞪他一眼，“明珠当宝月姑娘是亲姐姐。你可不能拿宝月姑娘的事儿说笑。”
既然是明珠姑娘的亲姐姐，那就是他的半个主子。伴当赶紧点头称是，“小的谨记。”
“但是，康楼主还得去找一个叫老阿的人……”裴晏低声嘀咕，“叫你说着了，真就是乱七八糟的缘分。”
缓缓摇着头，放下信笺，“明珠又是上学又是去望山楼又是去月满楼，忙的脚不沾地。”突然想起长公主，“母亲回来了吗？”
裴晏差点丢了命，长公主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她不能像市井妇人那样，提着烧火棍直接去福王府拼命。
有时候，明刀明枪反而落了下乘。
今天，长公主去给太后问安。正好跟太后说道说道福王的事。
“还没有。”伴当望一眼天色，“要不小的去前边问问？”
长公主时常进宫陪伴太后，留下用晚膳也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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