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守着的凤羽卫听到动静，便知凤霄不好了，一时间整个院子里一片怆然。
就树梢上残留的几片落叶也染上悲伤，纷纷挣脱枝干，晃荡着飘落在泥泞里。
凤云卓看不下去，上前想要将人拉开：“姝儿，姑姑知道你难受，你别这样，起来。”
姚静姝充耳不闻，近乎执拗捏着凤霄鼻子，用力到指尖失了血色。
葛神医看不下去，低头，偷偷抹了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姚静姝几乎要放弃时，却见凤霄喉咙上下一滚，咽下口中的药，而后呛出几声咳嗽。
“咳，咳咳。”
葛神医见状，惊的豁然转身，激动道：“继续！继续！”
姚静姝被巨大的欢喜冲昏了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葛神医又提醒一回，她才回过神，重复方才的动作。
许是求生欲强，这回，凤霄倒是听话，药到嘴里，很快就自己咽下。
“哈哈！成了！有救了！有救了！”
葛神医乐的上蹿下跳，花白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舞动，昭示着主人的兴奋。
郑德音愣在原处忘了挣扎，生怕是幻觉，不确定道：“活了？”
“活了！活了！”
凤云卓红着眼眶，嘴角高高牵起，道：“葛神医说有救，就一定有救！”
“神天菩萨，祖宗保佑！”
郑德音腿下一软，瘫在地上又哭又笑，不断朝外面磕头：“神天菩萨，祖宗保佑！阿弥陀佛，福生无量！”
若放在平日里，旁人见了，少不得说她两句，谁家佛道两教一起拜？
此时却没人言语。
没有人不理解一个撕心裂肺的母亲。
她哭的是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狂喜，是起死回生的后怕。
院里不少人跟着落泪，凤云卓将人扶起，轻声道：“大嫂，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郑德音不住点头：“对对！我要去给列祖列宗敬香去！”
说着拉着凤云卓，就脚步不停朝祠堂去，好似慢一瞬，就会惹得祖先不满，收回对凤霄的庇佑。
凤霄服药后，情况很快好转，热症渐渐褪去，脸色仍旧难看，但至少没有了将死之人的那种青灰。
见他呼吸平稳，情况尚且稳定，葛神医心中有数，道：“总算是有惊无险，熬过来了！”
姚静姝起身，朝葛神医跪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葛神医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葛神医连忙避开，叫祁贞将人扶起：“方才我也没了主意，好在夫人心志坚定，这才换来侯爷一命。”
姚静姝勉强一笑，好生送葛神医出门，又回到床前，静静看着凤霄，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好似方才那场凶险并不存在一般。
祁贞看她熬得眼眶通红，上前劝道：“二奶奶，您好歹下去歇歇，这样身子哪里撑得住？”
姚静姝摇头，平静开口道：“我没事，你去睡吧！明日一早来换我。”
祁贞知道劝不动，便去厨房盛了碗参汤，好说歹说劝姚静姝喝下，才回了房。
至此，姚静姝已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她却丁点儿睡意都没有，就这样看着凤霄，从天黑坐到天亮。
晨起，葛神医来过一趟，把完脉，道：“算他命大，比昨日好多了，只要悉心照料，快则五六日，慢则十日，就能醒来。”
姚静姝闻言，下意识起身就要谢她，葛神医耳朵都要起茧子，赶忙转身走人：“我去看看明毅和穆将军。”
从葛神医口中听到凤霄已度过危险期，姚静姝才敢歇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一歇，她就觉得得身子有些重，好像背了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靠在床边，闭眼缓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祁贞进来，看见她的样子，哇的哭出声：“二奶奶！”
姚静姝被惊醒，下意识看向凤霄，见人没事，才道：“做什么大惊小怪？”
祁贞抹着眼泪道：“您，您的头发！”
姚静姝纳罕，硬撑着头晕走到铜镜前，却见镜中人一头乌发白了过半。
黑白发丝交织在一起梳成发髻，看着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没有女子不爱美，可与丧夫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弯唇轻笑：“无碍，不过是一副皮囊，有没有都一样。”
姚静姝说罢，便兀自躺在床边的贵妃榻上，倒头就睡，好似真的不在乎那满头华发。
祁贞见状，心疼不已，轻手轻脚给姚静姝盖上毯子，便守在门口，以防别人打扰。
下晌时，明毅先醒来，听闻凤霄重伤，不听劝，撑着伤处过来。
亲眼瞧见凤霄情况还算稳定，心里稍松了口气，一转身，看到姚静姝一头白发睡的正熟，却倏然红了眼。
一时间懊悔，愧疚，填满他整个心房，侯爷是为了救他，侯爷原本不用受伤的，都是因为他。
七尺男儿站在屋里，捂着嘴不敢出声，哭的涕泗横流，任谁见了，都止不住心酸。
姚静姝整整睡了一日才醒，祁贞早就备好洗脸水在旁边等着，见人醒，立刻道：“二奶奶饿了吧？先洗漱，奴婢叫厨房煮着粥，正煮的软烂。”
祁贞一提，姚静姝倒真觉着有些饿，下床洗漱，粥很快端来，香气四溢。
姚静姝舀了一勺，见里面放了不少红枣、枸杞、黑芝麻还有花生，都是养头发的食材。
抬眸，就见祁贞小心翼翼站在旁边道：“二奶奶，奴婢问过葛神医了，您就是短时间内耗费心神太过，慢慢养着，会好的。”
闻言，姚静姝无奈弯起唇角，原是担心自己想不开。
浅尝一口，香甜瞬间在口中炸开，很合姚静姝胃口，道：“以后多做这样的粥。”
她原想说不在意，可旁人一番好意，又何苦辜负？
凤霄好转的第三日，郑德音再拦不住，将珠儿领来：“这孩子，今日不吃不喝，只找爹爹，我领她来看看。”
姚静姝，这几日第一回见珠儿，笑着朝她伸手道：“珠儿，过来。”
珠儿见姚静姝头发花白，眼中划过些恐惧，可还是一步步靠近，问道：“娘亲，您怎么了？”
姚静姝将她抱坐在腿上，温声道：“娘亲昨日梦见天上文曲星，说天庭的墨被打翻了，要借母亲头上黑色一用，娘亲便借给他了。”
珠儿听完，思考许久，小心翼翼道：“娘亲，不能骗小孩。”
郑德音难得有心情笑，从姚静姝怀中接过她，道：“娘亲这几日累了，好好养着就能好。”
珠儿点头，这话不像假的。
转头看见床上躺着的凤霄，珠儿毫不意外，笃定道：“祖母，爹爹已经没事了。”
一句话，又惹得郑德音眼眶一热，道：“好孩子，爹爹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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