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香江，霓虹灯永不疲倦地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烁。
李琦掌舵的内地巨舰“光辉娱乐”与“璀璨娱乐”，如同两只巨钳，将本已势微的香江影视产业逐步纳入怀中。
一间僻静私密的咖啡厅角落，关之林琳斜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指间的女士香烟袅袅升起淡青色的烟缕，模糊了她有些倦怠却依旧精致的面容。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华仔！”
关之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李先生…内地那边，留我在他那边做事…听说他对…对某些事…特别…”
她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更含蓄的词，最终选择了直白，“特别有‘偏好’，我…我这一步踏过去，会不会…有风险？”
华仔抬起眼，目光像是探照灯般落在她脸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你？有风险？”
他重复着，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的笑话。
“对啊！”关之林猛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里亮起一个刺目的红点，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挺直了背脊，似乎在给自己打气，语气急促起来，“你不明白吗？名节！名节是大！香江就这么大地方。”
她的声音哽住，眼神瞬间飘忽，仿佛又回到了1993年那个令人窒息的深夜。
急诊室冰冷的灯光，医生手套上的血迹，还有那两颗从身体里取出、最终却传遍了整个香江、将她钉在耻辱柱上的高尔夫球。
流言蜚语如同毒藤，不仅绞杀了她的尊严，更重创了她引以为傲的事业。
彼时的万众瞩目，最终演变成了今日的如履薄冰。
华仔默然了几秒，“关关，你同林志灵比，边个赢？”
没等关之林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快速接下去，“林志灵！出道顶流，青春无敌吧？那天在内地某部大制作的酒会上，她甚至…连必要的‘准备’都暗自做好了，豁得出去吧？你猜怎么着？李总最后不仅没碰她，还让助手亲自送她回去了酒店大门！
李总这个人，他这次指名点将要你去内地拍戏，图你咩啊？演技？你当然有。但图你这个？你当他是街头小报里写的、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色中饿鬼？”
他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昔日的“香江第一美人”，语气带着几分残酷的直白，“醒醒吧！香江现在有多少水灵灵、十八廿二岁的小姑娘削尖了脑袋想挤进他的公司大门？轮得到你吗？”
这番话像冷水浇头，关之林的脸色白了又红。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放在腿上的手包带子，骨节微微发白。“说得真难听…”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么…规矩？”
她并非不信华仔，只是这圈内的“传闻”实在太多，真真假假，她早已不敢轻信。
“好唔好，我真不敢打包票。”
华仔坐直身体，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大佬和我们香江圈子人的脑回路唔一样。我观察过，他旗下能冒头的女艺人，不论是陈郝、李膤，还是新签下那几个，哪个没两把刷子？哪个不是靠角色本身站起来的？他们那个体系…”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反正他真的更希望女人自己混出头，别把心思都挂在男人腰带上。他能给你的，可能就是几部能让你重新翻红的戏。”
华仔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像一种朋友间最务实的劝慰，“关关，这是机会，也可能是你重新上岸的跳板。”
听到“重新翻红”、“重新上岸”，关之林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饮料杯里的冰早已化尽，只留下杯壁一层薄薄的水汽。
自那场几乎将她职业生涯腰斩的丑闻后，浮浮沉沉十几年，辉煌早已是镜花水月。
原本，在与华谊解约后，她已萌生了彻底退隐的念头。上个时空，或者说是另一条平行线里的人生轨迹，大抵就是在2005年后渐渐淡出银幕，2009年后正式息影。
只是退影不退圈，广告代言、综艺节目依旧有她的身影。
但如今，时代真的变了。
随着“光灿同盟”（光辉与璀璨）以摧枯拉朽之势整合了整个香江娱乐版图，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这条曾经光鲜的“鲶鱼”，想安静地找个角落退隐江湖都可能由不得自己了。
正是这种无形的窒息感，让她在听说刘佳玲和梁朝伟已经低调“投诚”之后，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矜持与观望。
树倒猢狲散，船沉水手逃。
她关之琳，今天约华仔，何尝不是来“拜码头”？
…
同一时间。
刚因饰演央视版《天龙八部》中“乔峰”一角而声名鹊起的胡鍕，风尘仆仆地回到他曾以为自己会在此大展拳脚的华谊公司京都总部。
然而，迎接这位“大侠”的并非鲜花与掌声，而是一派冰冷萧条的末世景象。
前台空空如也，几张办公桌上杂乱地堆着文件，只有一两个无所事事的员工在角落里对着电脑屏幕打瞌睡。一种大厦将倾的寒意扑面而来。
“军哥…你可算回来了…”公司里一位相熟的演员看到他，一脸愁容地凑过来。
“啥情况这是？”
对方压低了声音，“还能是啥事儿？！王总他们俩急得嘴上起燎泡了都！冯导前几天也…唉！公司…怕是真的要…黄了！”
胡鍕楞在原地，手里还捏着给助理带的手信，感觉像个一脚踏空的傻子。
“唔…是？”他浓眉紧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那部《夜宴》开拍声势多猛啊？怎么…回来就要散摊子了？”
巨大的落差让他心头发闷，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刚刚踏进了一个虚幻的噩梦里，扮演着不合时宜的英雄。
就在他心中五味杂陈之时，手机响了。
陈郝。
今年凭借《粉红女郎》和《天龙八部》获得京都地区最佳人气女明星奖，早早地加入了『光辉娱乐』，并且因为这个选择，获得了上春晚的资格。
“军哥，忙啥呢？什么时候回京呀？”
电话那头，陈郝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明朗感。
“呃…刚回，在公司这边…”胡鍕的声音有些干涩。
“还待那儿干啥呀？那破船都要沉底了！”陈郝的语气变得直接而热切，“军哥，我跟你说真的，这边机会多到爆炸！你看看我，年初过来，签的就是A级待遇，本子拿到手软不说，刚刚还接到通知，今年春晚有个重要环节让我去站c位！你要过来，肯定比我资源还好！李老板是真舍得砸钱捧人！”
胡鍕捏着电话，只觉得这反差太大，有点接受不了，“冯裤子都跑‘璀璨娱乐’那边开拍新戏了！”
陈郝继续不遗余力地抛着诱人的信息，“你就别再念什么旧情表忠心了。这年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机会不等人，赶紧自己合计合计吧！我这边马上要进棚录节目了，晚点打给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哦！”
电话挂断，忙音嘟嘟作响，胡鍕却仍握着手机，听着那空洞的声音，一脸的懵逼。
环视着华谊总部此时人去楼空、愁云惨雾的景象，浓眉下的双眼充斥着迷茫与不确定：“唉…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这摊子就烂成这样了…谁能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命运之手的翻覆，竟如此迅猛。
…
…
陈道名的手机在午后响起时，他正在京郊自家的书房里练字。
宣纸上，一个大大的“静”字行笔沉稳有力，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
电话那头是李膤，用她一贯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向他发出邀请：“陈老师，邀请您加入‘璀璨娱乐’的事情，李总真的很看重。平台、资源、自由度，我们都希望能匹配您的分量。”
语气依旧是彬彬有礼的尊重，却隐含着一丝志在必得的锋芒。
这份邀请，一年前他就曾断然拒绝。
那时候，他毅然决然地追随金牌经纪人王景花一同出走华谊。
然而，“京花系”另起炉灶后，效果寥寥，远非当初预想的风光。
王景花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在这个资源高度集中、以资本为王的时代，她个人的能量在体系化的巨轮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这一年间，看着华谊兵败如山倒，再看着“光灿同盟”风生水起，往日那点浓烈的情义，如同桌上的墨滴，在现实的阳光下正一点点变淡，变浅。
此刻的李膤这通电话，仿佛一枚精准的探针，轻轻刺破了他心中那份已趋于沉寂的矛盾。
王景花最近一次见面时略显憔悴的神色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明白，不仅是他在观望，京花也早已在衡量。
思虑良久，陈道名最终对着手机那头说道：“嗯…让我考虑考虑。”
他没有立刻拒绝。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窗外天色晦暗。
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王景花的号码，语气斟酌而委婉：“花姐，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考虑好了？那就…去吧。”
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倦。
她何尝不明白？树既倒，猢狲何安？强留，不过彼此难堪。
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她比谁都清楚，“情义”二字，从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
华谊京都总部。
人心惶惶。
公司内的演员、员工，几乎没有几个人在公司，王氏兄弟亲自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收效甚微。
王氏兄弟、冯裤子终于坐下来谈了。
王忠磊拍着桌子，太阳穴旁的青筋随着他的怒吼隐隐跳动，：“这次绝不能姑息！绝不能退让！冯裤子，你必须赔礼道歉！否则，以后整个内地娱乐圈里，我们兄弟这张脸往哪搁？！”
冯裤子裹紧了自己的西服，背靠着昂贵的真皮椅背，嘴角甚至扯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眼睛只盯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甲：“无所谓了，想打官司？那就打呗，我也不怕。”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像钝刀子割肉，“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戏可拍了。”
那份满不在乎的态度，让王忠雷火气腾的一下升腾了起来，“你再说一遍，看我抽你不抽你？”
一旁的王忠军这时候拦住王忠雷，“裤子，忠磊他性子急，话赶话的。我们也不是说非要撕破脸皮打官司嘛！那样子闹得人尽皆知，确实不好看，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咱们还是要想长远一点，着眼于发展。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再给你找投资，立刻！马上！你就再给我们拍一部！就奔着今年春节档去！只要能拉回点场面，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点头！”王
“拉投资？”冯裤子抬眼看他，仿佛在听动画片，“拍一部？冲春节档？”
他摇着头，嘴角的嘲讽更甚，“老王啊，你醒醒吧！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钱在哪，是好本子在哪？！你告诉我，现在拿什么拍？拍什么能打得过人家？你看看人家李琦那票仓，我们拿什么追？拿什么跟他的排片打？人家是铺天盖地的资源和银幕！拍出来，就是死路一条！还嫌赔的少？”
王忠磊的呼吸粗重起来，王忠军脸上挤出来的笑容也僵在原地。
会议室内的空气凝固到近乎爆裂。
冯裤子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王氏兄弟，一字一顿地宣布了死刑：“依我看啊，算——了——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散…就散了吧！”
“冯导！”王忠磊猛地站起来，伸手想拉冯裤子，却被冯裤子使劲儿给甩开。
…
冯裤子离去的沉重脚步声尚未在走廊完全消散，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寂几乎要凝结成冰。
就在这时候，助手敲门进来，“王总，「璀璨娱乐」送过来一份企划案。”
“什么‘企划案’？”
王忠军拿起文件，目光飞速地在纸张上移动。他脸上的表情在几秒钟内经历了极速的变幻。
最初的疑惑，转为惊愕，然后猛地涌上滔天怒火的血红！
“一！百！万？！”
他一字一顿地咆哮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如同被撕开的破布！手指用力地戳着那个被黑体加粗的数字，仿佛要将它戳穿！
“操他妈的！这是在给我们上眼药？！是在羞辱我们？！打发叫花子吗？！收购？！就凭这一百万？！老子华谊兄弟就算死了！这一百万也只够买口薄皮棺材的！”
他猛地一挥手，文件纸如同受惊的蝴蝶，被狠狠掼在会议桌上。
嘭~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惊心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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