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刺史的安排，望舒一行人出城很是顺利。
但是看着后面多出的一马车物件，望舒就又犯起了难。
“二娘，这些东西怎么办？真要拉到开封去？”杨嘉卉抿了抿唇，也很是发愁。
“蒯夫人真是太热情了！这一马车又是给老夫人的寿礼，又是给咱们备的吃喝之物，倒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了！”李菀青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蒯夫人的一番心意。可若真带着这些走，也太累赘了些。”
望舒笑着叹了口气：“等到了宿州，我们再好好挑拣挑拣，把那些没办法存放的带上，能长久存放的，看看能不能麻烦赵领队先放在那边瑞鑫盛的商号里吧。”
“也只能如此了。”杨嘉卉点了点头。
“二娘，此处距那宿州城还有段路程，要是急行的话傍晚能到，但是我看大娘身体有些不适，要不然咱们就别急着赶路，今夜在乡间找个民居借宿一晚，明日再进城？”卢绛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望舒笑着看了一眼羞红了脸的杨嘉卉，答应道：“就依兄长所言，不急着赶路，大姊姊身体要紧。”
“好，那妹妹们先慢慢行着，我先去前面的村子里探探。”说完，就听见车外一阵马蹄声响起，渐渐朝着前方行去。
望舒和李菀青笑咪咪的看向杨嘉卉：“大姊姊，兄长可真是细心啊！连你身体有些不适都看得出来。”
因为月事有些腹痛的杨嘉卉脸烧的更红了，也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因我之故连累了妹妹们，我先告罪了……”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握着杨嘉卉的手说：“大姊姊说的是哪里话！你义无反顾的陪着三妹妹来金陵找我，又陪着我北上，要说抱歉的本该是我才是！这天寒地冻的腊月天，姊姊本该围着火炉看书才是，却肯陪着我受这份赶路的罪……”
李菀青撅着嘴打断了望舒的话，左手拉着望舒，右手拉着杨嘉卉，不依的说道：“既是姊妹，就不该说这些外道话！我们三人本就投缘，又因着这一遭做了回亲姊妹，那就是天定的缘份！更该彼此同心！谢来谢去，道歉来道歉去的是要做什么？依着我说，既然做了姊妹，不管是几日，那这一辈子就都是姊妹！为着任何人的任何事，都是应当应分的，哪有什么抱歉和谢呢！若执意如此，岂不是生分了？”
望舒和杨嘉卉笑着点头道：“三妹妹说的极是！是我们着相了！”
“嘉卉姊姊。”李菀青忽然换回了以前的称呼，而且压低了声音，趴在两人面前小声问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杨嘉卉有些不明所以，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
“哎呀！”李菀青又凑近了些，“我说的是卢绛。”
望舒偷偷笑了笑，也看向杨嘉卉：“是啊，嘉卉姊姊，那卢绛一直对你与常人不同，以前吧，他确实有些顽劣，可这一年多却大变了样，不仅学业上进步了许多，还拜了琢玉先生为师，兵法武学都没落下。可是和之前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呢！而且我们这一年多和他接触下来，也发现他为人其实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对于认定的朋友，他义字当头，仗义相助。是个好人。当然，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
李菀青笑嘻嘻的接话：“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唯有姊姊一人！”
“而且他与别人不同的是，卢家两代单传，家中关系简单，并不会有那些大家族中争权夺利的戏码，而且卢绛自己的主意也正，不太会因为长辈相逼就委屈妥协。”望舒轻声说道，“当然，我们劝阿姊并不是让你接受他，只是想知道阿姊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若是不喜，那到了开封，就他回他的外祖家，我们三个去找刘承栩，不再和他过多牵扯。若是阿姊也有意，那就另说了。”
杨嘉卉脸色虽然通红，但还是听的认真，看向关心她的望舒和李菀青笑了笑：“我知道二位妹妹的意思。其实经过了伍家的事后，我曾经一度悲痛欲绝，是他日日偷偷来我窗前，每日放一束山间的野花，陪我度过了那段难挨的日子。他不善言辞，却总是默默的守护着我。说不动心，那是假话。可我也不愿意多想，卢家只他一个曾孙，对他的婚姻恐怕不会简单待之。我怕我心中生了奢望，最后还是一场空。望舒、菀青，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场的失望了。”
“那阿姊就这么等着？”望舒心疼的问道。
杨嘉卉笑了笑：“等着吧，若是他真有一日来求娶，那我就欢欢喜喜的嫁他。若是不来，那就不来吧。我总能择一个老实人家，这辈子相夫教子，了却余生，安安稳稳的，也挺好。”
李菀青咬着嘴唇说：“阿姊自己的幸福，怎能如此寄予他人？阿姊若喜欢，那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让他去想办法，不管是和家里争取，还是自立门户，只要他不离，阿姊也不弃就是！”
“说的简单！”望舒轻轻推了李菀青一把，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自立门户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父母健在，会被视为不孝，是大罪！”
“那姊姊说怎么办？难道就让嘉卉姊姊如她说的那般，蹉跎青春不成？”李菀青撅着嘴巴。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望舒笑着点了点李菀青的额头，又拉起杨嘉卉的手说道，“阿姊，菀青有一句话说的对，你若喜欢，就明白告诉他，让他自己去想办法让家里来提亲。这是他的幸福，当然该他自己努力，只不过，我们在背后再帮他一把就是。”
“怎么帮？”杨嘉卉和李菀青异口同声的问道。
望舒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你们就这么小看他，觉得他办不成？”
“不是小看！”李菀青看杨嘉卉面有羞涩，急忙帮忙道，“就像阿姊自己说的，凡事总要计划周详才是！所以就算我们都相信他能办成，也要先把不成以后的事情计划好了万无一失啊！”
望舒被李菀青给逗笑了：“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阿姊，快说嘛！”李菀青摇着望舒的手臂不依道。
“好了！我说！”望舒被晃的头晕，无奈的说道，“嘉卉姊姊人品相貌样样都好，唯有一条让人挑剔，那我们只有针对这个想办法。”
杨嘉卉目光中有些水雾泛起，想起自己因为母亲早逝所遭受的白眼，只觉得万分委屈。
李菀青惊讶的问道：“难不成要让杨伯父续弦？”
“说什么呢！”望舒无语的敲了下李菀青的脑袋，“给嘉卉姊姊找一个继母？那不是雪上加霜！”为免李菀青再无意间说出什么更离谱的话，望舒急忙解释道，“我说的办法是让嘉卉姊姊认一个义母。只要这个义母名声在外，有她的言传身教，就不怕别人挑剔姊姊没人教导。”
“这个办法好！”李菀青拍着手说道。
杨嘉卉犹豫的说道：“这样真的行？”
“当然行！”望舒使劲儿点了点头，“谁又知道我们几时认得，还能查证不成。只要这个义母和杨伯父都对外宣称是自小就认的，那外人又能如何？”
“对呀！”李菀青赞同的说，“闺中之事，本就不被外人知道。杨家人口又简单，想查证也没办法，自然是杨伯父和杨姊姊说什么就是什么喽！当然，还要那个义母配合才成。”
“所以这个义母的人选就极为重要了，不但要人品贵重，还要声名在外。只要她点头，别人就信服的那种。”望舒笑着晃了晃脑道。
“那这个人选我们去哪里找啊？阿姊你识得人多，你帮嘉卉姊姊寻一个吧！”李菀青摇着望舒的手臂撒娇道。
望舒笑了笑：“这个人选可是现成的！而且不用我找，你们都认识啊！”
“谁啊？”李菀青疑惑的问道。
杨嘉卉心有所感，和望舒相视一笑，齐齐看向了李菀青。
李菀青思索了片刻，忽然惊喜的喊道：“我阿娘！”
“杨伯父和大师傅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同僚之情，嘉卉姊姊认郭夫人做义母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太原郭氏名声在外，郭夫人更是素有贤名。得她的亲自教导，嘉卉姊姊又怎会不长成一个淑女佳人？”望舒笑着看向杨嘉卉，“当然，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是给外人看的，熟悉嘉卉姊姊的人都知道，嘉卉姊姊是一个多好的人！”
杨嘉卉笑着将望舒和李菀青齐齐搂在怀里，声音温柔：“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了我好。”
望舒和李菀青笑着抱紧了杨嘉卉：“大姊姊要记住，我和三妹妹都在，以后无论何时，我们三人都要相互扶持，彼此爱护。”
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三人依偎在一起，紧紧的，暖暖的。
傍晚时，马车停在了一处村落前。
卢绛长身玉立，站在村口的槐树下，笑迎着一众人。
杨嘉卉刚出马车，就撞进了卢绛那双黝黑的双眸里。抬眸一笑，仿若冰雪消融。那双黑眸里顿时泛起万千星光，似银河都流动了起来。
看见二人的情景，望舒和李菀青相视一笑，走上前挽着杨嘉卉的双臂，一起朝着卢绛走了过去。
“兄长可是都安排好了？”李菀青笑嘻嘻的问道。
卢绛自那笑容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回答道：“都安排妥帖了，这村子里的人都姓姚，村长就是族长，我给了些银子，他们将村中最好的屋舍让了出来，今晚我们就在那儿凑合一宿吧。我已经着人换了新的被褥，妹妹们只管安心休息就是。”
“多谢兄长细心安排。”杨嘉卉笑着福了福，拉着望舒和李菀青往村子里走去。
卢绛又在那笑中愣了愣神，回过神后急忙追了过去：“这边走，那屋舍就在村子正中，虽不大，却还算干净。屋中已经备了热水和饭食，虽不是什么精致佳肴，但乡村野味也值得一尝。”
看着卢绛殷勤周到的样子，望舒笑着推了推杨嘉卉。
杨嘉卉忍着羞涩笑道：“出门在外，不需要样样精致，兄长不必如此费心。”
“那怎行？妹妹们都是娇养着长大的，这次出门，既是我陪着，那我总要尽了心让你们舒服才是。不然，要我又有何用！”卢绛皱着眉反驳道。
望舒笑着说道：“兄长还没用饭吧？和我们一道吃了吧。”
卢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妹妹们都是女娘，我一个郎君，和顺子他们一道用就行。”
“兄长也说了，我们是你妹妹，那兄妹之间又何须在意这些？”望舒反驳道。
“就是，兄长就和我们一起吧。”李菀青也笑眯眯的邀请道。
卢绛看向杨嘉卉，杨嘉卉笑着点了点头：“一起吧。”
闻言，卢绛的眼神立时温柔了起来：“好。”
乡间的饭菜，自是和酒楼不同，而且时至冬日，农家里也没什么青菜可用，只有些蘑菇炖鸡，另烧了条鱼，配着粗粗的玉米粥，虽不美味，倒也算可口。
几人一起用了晚饭，席间看着卢绛和杨嘉卉之间从羞涩到越来越自然的相处，望舒和李菀青心中也着实替二人开心。
原来有些事，并不用明明白白的说出口，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明白所有。
望舒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那枚双雁佩，眼神中浮现起丝丝缕缕的想念。
他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开封城吧，见到了那么多亲人的尸首，他该有多难过！
郭威如今已经入驻开封，可帝位却一直悬而未定，郭威是他大姨父，虽然早几年他姨母病逝，郭威也续了弦，可这层关系还在。而且他和郭威的义子柴荣既是表兄弟，又是姻亲，这样亲近的关系，难免成为众人都想拉拢的对象。况且刘家五房因为郭威和柴荣的关系被那汉帝刘承佑屠戮殆尽，这深仇大恨已然结下。在遭遇巨变后，又得百般奉迎，他该觉得有多讽刺？又该有多痛苦！
“二娘……二娘！”
正陷在自己思绪里的望舒，猛然被惊醒，抬眼间，一颗泪珠不经意的滚落。望舒急忙抬手擦掉，解释道：“这火太旺了，有些熏人呢。”
杨嘉卉微笑着帮她擦了擦面颊，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老安和赵领队已经到了宿州城，刚派人送了信回来，说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了。只要进了宿州地界，再往北就查的没那么严了。我和卢绛算了算，最多再有个六七日，我们就能到开封城了。”
“到了宿州我就给表兄写信，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三郎现在住在哪里，若是顺利的话，在我们到达开封之前，他就能知道我们来找他了。”卢绛也开口说道。
望舒闻言摇了摇头：“先别告诉他，我不想他分心。如今开封城里虽然做主的是郭威，可大汉的皇室也不会坐等着被人收割，如今开封城里一定乱的很。他要忙着处理英姨他们的后事，还要平衡许多的人情关系，已经够他烦的了。若是知道我们来寻他，定会分神为我们的安危忧心，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他多了许多烦恼，那我还不如不来呢！”
卢绛叹了口气：“好，那我就只和表兄交代，让他打听下三郎的近况。好让我们有个准备，知道要去哪里寻他。可好？”
望舒点了点头。
李菀青笑了笑：“二姊姊，你放心，刘三郎猴精猴精的，他必不会有事的！况且还有那杜安言在，他家亲戚不是也在开封么，而且那杜安言一向和刘三郎交好，他的口才也不错，想必有他的宽慰，至少不会让刘三郎一直沉溺于悲伤的。”
望舒笑了笑：“怎么竟都宽慰起我来了，我不过是一时想事情走了神罢了。好了，夜都深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都快歇着吧！”
众人知她心意，不愿意让大家跟着一起忧心，也不点破，笑着应了，各自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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